慕云深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他黯然地看着河面,如果宁珂有什么意外,此生,他如何能心安?
很快,他的眼中又闪动着沉锐的光芒,沿着河道一路寻找,身上的寒毒时有发作,冰冷的寒意让他饱受蚀骨的疼痛,却怎么也比不上心底涌动着的那抹不安。
天光中,河面粼粼,闪烁着耀目的光芒,刺得慕云深有些头晕。
这两天,他粒米未沾,又加上寒毒发作,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他走的很慢,途中有好几次险些要昏倒在地。
然而,他从未想过,要放弃寻找宁珂。
虽然宁珂说从生到死都会陪他一起走,不关男女之情,却有患难与共的真情意。
终于,在一处岸边,慕云深找到了宁珂,他背起她,在寂静的山水间,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走着。
月升日落,慕云深背着宁珂,淌过水流湍急的险滩,走过湿冷阴暗的深林,终于回到热闹繁华的帝都。
最后,在他晕倒的那一刻,王府的侍卫找到了他们。
宁珂醒来的时候,是在慕王府。
迷蒙的视线中,她看见墨发紫袍的男子,正坐在自己的身边,她的眼睛动了动,便对上慕云深暗藏欣悦的目光。
宁珂知道自己终于脱险了,不过慕云深倒是清瘦多了。
慕云深扶着宁珂半倚在软枕上:“想吃点什么?”
宁珂深深地看着他,嘴角忽而微微上扬:“你留我在王府,不怕外面的人,玷污了你慕王爷的声名?”
说着,她眉头一蹙,顿了片刻,再次笑道:“我记得你最在乎这些了。”
十岁那年,李尚书的公子跌下太清池,外面的人都说她劫色未遂,就推人下水。如今,她和慕云深共处一室,又多日不曾露面,不知外面的人,又会如何猜想她们?
看到宁珂笑意中的戏谑,慕云深深黑的俊眸,随即浮动着淡淡的笑意:“谣言止于智者。”
宁珂笑而不语,微垂着双睫,仿若正在沉思慕云深说的话。
人生在世,难免要被流言蜚语所牵累,她宁珂也不例外。她曾经想过,要么终身不嫁,要么就把天下美男尽收石榴裙下。
可原来,人心善变。
她即将嫁给慕云深,现在,或者以后,或许都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宁珂抬眸,看着慕云深的手,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把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拂到耳后。
“在想什么?”
宁珂盯着他看了许久,嘴角一动,露出浅笑梨涡:“在想你的若雪姑娘,是哪一类人,她是否信得过你?”
慕云深一怔,目光一敛,顺着宁珂那道别有深意的目光望去,便看见窗外的花丛中,隐约有一角浅绿色的衣裙在风中舒展。
那是颜若雪站在那里,隔着重重花枝,看这两人目光暧昧,谈笑风生。她想,慕云深似乎非常的好,一点也不像下人口中说的,病的很严重的样子。
慕云深收回目光,也一并收回了落在宁珂鬓间的手,仿佛未曾看到这一幕,眼中笑意依旧,却不曾到达眼底:“有些情感,不是轻易就能消逝的,如果你相信一个人,你会相信他的所有。”
宁珂能感觉到慕云深说这话时,目光中隐藏的那抹真挚之情,她突然想起了风清翊,这相依为伴的十几年,不管她是怎样的人,风清翊始终陪在她的身边,守护她,不曾改变过。
宁珂目光微动,看着慕云深的时候,神色之间,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她的手忽然缠上慕云深的肩膀,与他鼻尖轻触:“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梦会醒,人会散。如果你和颜若雪,真的可以做到任何事都可以不必相问,不必解释,为何她不敢进来?”
慕云深看着神色骤然深沉的宁珂,静然不语。
清风吹过,吹起慕云深的衣袍,也扬起了两人的发丝,屋里一片沉寂,两人就这样一直维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
屋外,颜若雪浑身一僵,握着枝桠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有些青白,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宁珂和慕云深的身上。她见慕云深多日不曾找她,担心他寒毒发作,过府探望他,谁想她一心牵挂的人正在和别的女人暧昧相拥。
从前,她和慕云深也曾这般亲密过,只是如今,一切都改变了。
一抹寒凉的冷意涌遍全身,一点一点入心,颜若雪就那样站在花树下,绰约的身影,被日光拉得很长很长,透着浓浓的哀伤和失落。
屋里,沉寂如初。
许久,宁珂问慕云深:“你在难过吗?”
他垂眸,说的很平静:“她走了。”
宁珂侧首,抬眸看向花丛深处,只见花枝轻颤,不见佳人芳踪。
片刻,她又回眸凝视慕云深,他面色平静如水,却无往日风华。
“原来,你也会为了我这样一个恶名昭著的人,伤了你若雪姑娘的心。”
微扬的笑容里,暗藏嘲讽,慕云深淡淡瞥她一眼,却是默然。
之后,两人都不曾说话,宁珂的心中涌起一抹歉疚和苍凉,到底是命运可怕,还是人心可憎?
慕云深和颜若雪明明是天作之合,却因为苏太后和她,两人无法成婚。
就在两人各怀心事的时候,玉嬷嬷忽然到了慕王府,宁珂心中虽然有惊诧,却也知道她来慕王府的深意。
玉嬷嬷和别的宫人不一样,她眉目和蔼,然而,隐隐之中又暗含凌厉。这次,她只字不提宁珂回宫的事情,反而带来了很多珍贵的药材。
宁珂无心猜想这背后的深意,淡淡问她:“清寒近来可好?”
“七皇子一切安好,只是偶尔会发些脾气,把自己关在屋里,太后担心他出事,把他接到凤瑶宫暂住,有太后照顾他,公主无须担心。”
宁珂眉目倏忽一沉,眸底隐含冷意,随即又漾开淡淡笑意:“清寒从小就认床,离开清瑶宫他会睡不着的,劳烦嬷嬷回宫的时候,让素衣接他回清瑶宫。”
玉嬷嬷点头应下,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慕王府。
一直沉默不语的慕云深,忽然开口问她:“明日,你是否就要回宫了?”
“清寒不能呆在凤瑶宫,不然他会有危险的。”
宁珂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鸷的冷光,微风和煦,她浑身上下却透出彻骨的寒意,她不会忘记,那一年,她抱着风清寒走出凤瑶宫的时候,她怀中的孩子奄奄一息,那一刻,宁珂指天发誓,此生,定不会让他经受同样的苦难。
“可你这样入宫,也会有危险的。”
宁珂只是轻声笑了笑:“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危险是值得我放进眼里的?”
“就算如此,你也该惜命,我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救你回来,你要记住,你要对付的人,是权倾天下的苏太后,不是一般的后宫女人。”
“云深,帮我做件事情,好吗?”
视线相对的瞬间,慕云深便读懂了宁珂眼中蕴含的深意:“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宁珂的眼神寒凉而深邃,缓缓说道:“我做事喜欢全力以赴,如今再想值得与否,又有什么意义?”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信得过我?”
“因为,我从未当你是一颗棋子。”
这句话在慕云深的心里回荡着,久久不散,想来日后经历的那许多事情,都因为这句话,而逆转两人原有的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