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翊大婚的那一日,宁珂和慕云深离开了帝都。
马车中,宁珂和风清寒并肩而坐,带上清寒,真像是去游山玩水的样子。不得不说,慕云深心思缜密,筹谋周全,不像她鲁莽冲动,所以才害死了秦时月。
她见过他太多不同的样子,优雅的,病弱的,无赖的,不论他是什么样子,在宁珂看来,慕云深都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
慕云深慵懒地靠在窗边,手里拿着本书,他宽大的袖袍随风而动,袖袍上的祥云暗纹,用金线勾勒出来,在薄透的晨光中,耀出夺目的光辉。
风清寒一瞬不眨地看着他,一张粉嫩的小脸,故作清冷:“我知道,我家阿姐先前轻薄你,逼你嫁给她,是她的不对。但既然你都肯陪她出来游山玩水,说明了,她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她只是好色了一点,没其他的缺点,你也不要这么不情不愿的样子,我家阿姐喜欢爱笑的人。”
慕云深微微一怔,抬眸看了清寒一眼后,又垂眸看书。
宁珂眼角一抽,连清寒也觉得,娶她,委屈慕云深了?
风清寒的目光,在宁珂和慕云深两人的身上流转,见两人一派的云淡风轻,看书的看书,看风景的看风景。
于是,他粉雕玉琢的小脸,一点一点地沉下来,对慕云深说道:“我都和你说了,我家阿姐喜欢什么样的人,你怎么不笑一下,你这样以后是会被她休弃的。”
慕云深的身体微微一晃,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把书翻过一页,这一次,却是连眉头也没有抬一下。
马车里仍然一片寂静。
风清寒黑溜溜的眸子里,闪动着愤怒的光芒,这两人竟然在他面前装死,到底有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
他那软软的童音一下子冷硬起来:“你别在这里装聋子,我知道你都听见了,你笑啊,你怎么不笑,你笑啊,笑啊。”
这一声声,抑扬顿挫,看架势,只差在一旁捶胸顿足了,宁珂满脑子的黑线,她把一碟莲子糕递到清寒的面前,笑道:“莲子糕很好吃,清寒,你吃莲子糕,好不好。”
风清寒眉头一蹙:“我牙疼。”
“牙拔了,就不疼了。”
风清寒看着宁珂那双笑意清浅的眸子,那神情活脱脱就是诱骗小孩子的坏人,赶紧用双手捂住嘴,目光幽怨地瞪着她。
宁珂伸手捏着清寒肉嘟嘟的小脸,笑得像朵花:“这孩子悟性高,将来定有大好前途。”
风清寒忽然拉着慕云深的衣袖,小脸微扬,认真道:“我也觉得将来我一定是要封侯拜相的,姐夫,我以后跟你学习为官之道,好不好?”
慕云深的身体,再一次晃了晃,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上,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清寒:“我不一定是要娶宁珂公主的。”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叫我姐夫?”
“谁让你一直在那里装聋作哑。”
这两人不愧是两姐弟,如果哪一天真的要娶宁珂为妻,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慕云深打了个寒颤,猛然看见宁珂唇角一勾,笑容戏谑,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起来。下一瞬,在他的眼底,宁珂嘴边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僵住了,同时,慕云深也听到风清寒又说了一句:“我家阿姐不喜欢装模作样的人。”
风清寒一直都在跟他强调,宁珂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难道他是在担心,他真的会被宁珂休掉吗?
慕云深脑门上挂着一颗大冷汗,转头看向窗外,日光落在他幽深的黑眸之中,泛起一片流光溢彩。
他眸光忽而一亮:“清寒,你看,那里好美。”
风清寒也探出窗外,看着外面的景色,略带稚气的小脸,满是欣喜之色,双手拍打着窗框:“快停车,停车。”
窗外,是一片五彩斑斓的花海,唯美的仿若是人间仙境。
风清寒一跳下马车,就像是一匹小野马,在花海中奔跑,跑的累了,便仰面躺在花海之中,不一会儿呼吸渐沉,竟然睡着了。
山间,弥漫着清淡宁静的香气。
宁珂莞尔一笑,在风清寒的身边坐下来,她侧头,看见慕云深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天上的云,默然不语。
宁珂抿唇,微微眯眼,蓝天白云映在她的眼中,映出了云影如画。
她的身边,有蓝色的薰衣草,粉紫的兰花,纯白的百合,它们交错在一起,微风中,轻轻摇曳,美得令人震撼。
“这里真美,好想在这里盖一间房子,看看花,看看日出日落,和你,和清寒,一辈子就这样无惊无险地过去了。”
山间,是这样的安静,宁珂缓缓地说着,她坐在一片花海里,风扬起她的发丝,那沉静的样子美好而宁和。
慕云深低低道:“我宁愿孤独终老。”
宁珂微微一怔,唇边泛起一抹浅淡的笑容,那般漫不经心,却带来几分试探:“你很怕我会赖你一辈子吗?”
慕云深的眸光,轻轻一闪,言语淡淡,却很伤人:“你有什么地方,是值得我放下荣华富贵,陪你过这粗茶淡饭的日子?”
“怎么,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是在侮辱你吗?”
“如果两情相悦,最终都无法相伴一生,那么,你觉得一厢情愿就能修得圆满吗?”
慕云深的目光深深浅浅,落在宁珂的脸上,那微嘲的笑容,那戏谑的语调,都好像在说颜若雪是他此生最珍视的人,她宁珂如何比得上?
不知为何,宁珂心里有点失落,她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片刻,分明有波澜在眼底浮动,面上却是静若深潭。
她默然转开目光:“我知道,所得是缘,未得也是缘。”
宁珂说的那样轻软,那样淡然,让慕云深的心,深深地难过了一下,可是他还是装作潇洒不羁的样子,笑道:“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宁珂眸子漆黑深邃,却有一丝黯然,她忽然摊开手,挡住了丝丝的光线,她看着自己的掌心,红得有些透明。
“我为什么要仰慕你?”
慕云深拉下宁珂遮在双眼上的手,俊美无双的脸上,笑容微漾,若朗月清风一般醉人:“喜欢本王不好吗?本王长得风华绝代,不比某人差,还比某人有情趣,最最重要的,本王至今一直未婚。”
连傻子也听的出来,慕云深口中的某人,是在说风清翊,宁珂瞳眸一缩,目光清透,却始终无法把他看穿。
“我对风骚又不要脸的人,没兴趣。”她笑容淡淡,也凌厉伤人,“再说,你不是已经心有所属了吗?”
慕云深只是轻笑一声,那个说要为他穿上凤冠霞帔的女子,已经嫁为人妻,经年若梦,一夕消散,最终只剩下了“心有所属”这四字。
两人忽然都沉默下来,他们在发丝在风中飞扬,偶尔交缠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静默中,风清寒醒了过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看见远处有水光闪烁,耀出星辉一般的光芒。
“姐姐,你看,那里有湖,我们去划船,好不好?”
“好。”
幽深宁静的湖面上,波平如镜,一艘竹筏顺水而行。
慕云深手持竹竿,慢慢地划着水,山风之中,衣袂翩然飞扬。
宁珂坐在竹筏上,一双脚白若明玉,她和风清寒一下一下地踢着水,荡开了粼粼的水光。
水花溅起,她“咯咯”地笑。
慕云深抬头,看了她一眼,白衣墨发,纯澈得像个孩子,他的唇角漾着浅浅的笑,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湖上,水色清透,宁珂垂头看着湖中的倒映,那人一身紫衣飘逸,立在竹筏上,俊朗伟岸,像远山一般沉稳。
她看得出神,没发现水中有人影游动,那人猛然探出水面,水花溅得她满身都是,惊怒中,宁珂看见一张面若冠玉的脸。
那人趴在竹筏上,一双凤眸幽深得如这一湖的湖水,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几人。
“宁珂。”
“李萧白。”
宁珂微怔,一抬脚,又把那人踹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