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死后会经历五个心理阶段:否认,发怒,讨价还价,沮丧,接受。但是,如果当人死后在别的空间以不同的身份复活,那么只需要做两件事情:接受及适应。”
此刻我正坐在衙门里的验尸房,喝下午茶。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缓缓地倾泻而进,洒向眼前这个盖着白布的男尸。没办法,我这个地方活人是很少进来的。即便是进来了,也是神色紧张,来去匆匆。不过也好,我喜欢清静。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茶杯,茶水早已喝尽。趁着这会儿光线好,还是先验完这个眼前的男尸在说吧,要不又得连夜加班,在这儿加班可没有加班工资的。我起身套好自制的工作服,手套。走到尸体侧面,抬起手,准备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朵仵作?朵颜?”一听就知道是衙役小四。
“哎,我在验尸房呢,你有什么事么?进来说吧。”我连忙一边答应一边往门口走。
他面色紧张的站在离验尸房八丈远的地方,吞了吞口水,又故作镇定地看着我,说:“呵......我就不进去了,安大人让我告诉你一声,要你去趟大厅见他。”顿了顿又说:“朵仵作,你快点啊。我先走了。”说完,还没等我说话就一溜烟的跑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轻笑出声,吓成这样的男人也算是男人,死人有什么好怕的,一具失去灵魂的皮囊而已,真正可怕的是活人才对。活人可以在你最信任的时候从背后狠狠刺你一刀,转而又哭诉自己是逼不得已。
人,都是这么可笑么?
拜上天所赐,在我开车回家时意外出了车祸,灵魂飘飘荡荡得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个中国历史上并不存在的陌生国度——苍云国。
那晚,我刚从满是血腥味的杀人现场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不久,还没弄清楚状况,就看见了一大堆手持火把的人站在了我面前,刺眼的亮光让我有些头晕,我本能的用手遮住眼睛,脚下一软便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抱着我的那人声音虽然兴奋,却有掩饰不住的焦灼:“颜儿,你没事吧?颜儿!”
就在他注视着我的时候,我也趁着眼前火把的光亮,看清了抱着我的这个陌生男人的长相,他右手撑着一把油伞,看起来也就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目清明,眼神深邃,直挺的鼻梁下有一张性感好看的薄唇,他的黑发用一根白色的丝带高高束起,虽然下着雨,但他身上的白色长衫却未曾沾湿。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是谁,为什么抱我,于是我脱口而出:“你是......?”
那环住我的肩膀的手臂,在听到我的询问后震惊的颤了一下,随后他闪着灿如繁星的双眼注视了我两秒钟,颤着声说:“你别吓我,颜儿!”
“颜儿?”我皱着眉又一次自言自语道,同时,也以最快的速度衡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我想他嘴里叫的那个颜儿,可能已经死了,要不也不会有我的穿越,可是我现在要是告诉他,我不是颜儿,你的颜儿已经死了,那我估计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吧,反倒还会以为我是精神失常胡言乱语,而我也决不能对他说我是穿越的游魂,到时就算他不被吓死,我也难逃一死吧。
我俨然已经是无家可归了,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既无落脚之处也无所谓的亲人投奔,倒是眼前的这个人貌似可以暂时托付一下,那我何不承认了就算了,不管怎样总得先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吧,于是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环住了那陌生人的腰际,说:“我没事。”
后来,我才知道,我姓朵,名颜,我们家世代都是仵作,在肃州城非常有名。朵家的老爷,也就是我的父亲,没死之前是肃州府衙门的一名仵作,而我是他老人家生前的得力助手,也因为家传的勘尸技术独道,所以家族的声望丝毫没有受仵作的卑微社会地位影响,但不知惹了什么不该惹得麻烦,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全家死于非命,无一幸免,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我穿越在了这个朵颜身上。
在我的印象中,古代封建思想严重,女人是不能出来工作的,没想到这个苍云国原来并不限制女人出来工作,甚至在这里女人为官者也并不少见。
为了能更快的适应环境,第二天我便对白衣男子说我失忆了,那白衣男子以为我是被昨晚的场面吓傻了,也就未曾怀疑过我为什么会在惨遭全家灭门后,还能活着。
而那晚抱着我的那个白衣男子,姓安,名修泽,是肃州府的父母官,也是朵颜未婚夫,在半年前,两家大人给我们定了亲,约定这个月底就晚婚,可谁都没想到会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现在想来,也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我前世是一名护士,在医科大毕业,所以对人体的内部构造非常了解,只不过前世我是给活人服务,而现在是给死人服务而已,而这一点我相信习惯了就好。
记得我前世上学那会儿,老师给我们讲如何解剖尸体。刚开始的那几天,全班就没几个能吃的下去饭的,后来习惯了,还不全都好好的。所以呀,人的适应能力和伸缩能力是很强的,我也不例外。
其实,我的日常工作近似于现代的法医。在这个时代,我要在没有解剖尸体的情况下,把详细的检验结果报告给上司,以作断案的参考。
还好,我懂得许多专业知识,以不至于见到尸体时束手无策,当然我的判断越准确,对破案也越有帮助。
等我到了大厅时候,见安修泽今日是一身青色长衫负手而立,想来可能已经等了我有一会儿了。见我到了,他笑着走到我身边,温润的说:“颜儿,你随我去一趟肃王府。肃王爷的奶娘今早已经离世,你去验个身。”
验身其实是这里的惯例,但凡谁家死了人,都要先由衙门的仵作验明属正常死亡后,再由衙门出具一张死亡证明书,然后家属才能将死者入殓下葬。
我笑着点了点头,便随他出了衙门的大门,朝南走去。
午后明媚的阳光洒在安修泽高大魁梧的身上,晕出一片片金色的氤氲。即便是普通的面料裹于他身上,仍会显得精神抖擞,气宇轩昂。他虽然是读书人,但并没有读书人的那种迂腐气息,而且细看之,眉宇间倒隐隐有几分英气。坦白说,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不过喜欢看帅哥跟喜欢上帅哥那是两码事,如果连这个我都分不清的话,那我前世一定是白活了。
他看着我的眼神温婉迷离,眼底含着丝丝柔情,我想他是很爱那个朵颜的吧,可惜,我不是朵颜,有那么一天,他注定会失望。
穿过了两条街后,我便看见了一座气势颇大的府邸,只见高大的门匾上,扬扬洒洒的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肃王府。
在下人的带领下,我们经过了精致的花园,便来到了设在偏厅的灵堂。棺椁停在灵堂的正中央,在灵堂的左边坐着一个身穿白衣手拿暖炉的男子,那白并非煞白,而是犹如夏日湖水里浸染过的月牙般的皎洁白。
那男子面如观玉,如墨般的黑发用一根白色锦带束着,他不似男子般粗犷,也并非女子般娇柔,就如水与火一般,虽是相克,但在他的身上确是最最自然的溶合在了一起,辨不清他哪里是火,哪里是水,还是两者皆是。
他微垂着睫,纤长的睫毛在深邃的眼下形成一道剪影,修长的手指在暖炉上安静的划着圈,沉静的面容犹如画中人一般,在身旁的下人通报了一声,也不见他说话,似是陷入回忆般一语不发。
我穿好自制的工作服后,轻轻的走到棺椁前,正要探头往棺椁里看时,呼的一下,棺椁里的人面色发青,瞪着铜陵般大小的双眼,直直的从棺椁里面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