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间和胸口的伤口渗出丝丝凉意,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我微微转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白色帷帐里,刚一翻身,便听见帷帐外的一个男声,道:“姑娘醒了,切莫再动,以免扯到伤口!”
我掀开帷帐,下地走出内室,看见一个男人伟岸的背影,那男子许是听闻我出来走动的声音,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此时月色漫漫洒西窗,照在地上印出了被拉长的雕花窗棱,定格在灰色瓷砖的地面上,晚风拂过,吹动窗外的竹影摇曳,绞碎了一地银白色的光,与这质朴的房间相益得彰。男子见我四处打量房间,解释道:“姑娘莫要担心,此处是在下落脚的驿站罢了。”说着,那个男子做出了请的手势,道:“姑娘这边请!”示意我坐下。
褐色的四个方凳围在方形的桌子边,桌上铺着青色的桌布,放着一个烛台和一盏香炉,白色的烛泪缓缓滑落,似快要将生命燃烬了般,许是有微微凉风袭入的缘故,烛火不停地左右摇曳,借着幽幽烛光,我看到侧面的墙中有一个敞开着的窗,窗外一片夜色朦胧,偶尔能听到蟋蟀虫鸣。
想必就是他救了我才对,于是,我并没有就座,转身对着男子福了一下身子,诚恳地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那男子随即上前虚扶了一把,道:“姑娘不必言谢,在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抬眸对着男子回以浅笑,并不多言。待我坐到桌边,借着烛光,我才依稀得看清了此男子的长相。
他二十出头,方形阔脸,眉毛粗浓,眼睛狭长如鹰隼,嘴唇棱角分明。五官并不出众,但却不似汉人。不知怎地,隐隐觉得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那男子起身,给我倒了一杯热茶,只见他身材魁梧,两臂修长,走路身姿敏捷,一看便知此人善于骑射。这样硬朗的长相,粗犷刚毅的线条,要是再能配上一匹战马......喔,我想起来了,他就是上次我见到的和匡帛远聊天的那个商人,也就在那天我就被绑架了,在后来......唉,这个世界真是小啊!弯弯绕绕地居然让他给救了。
当时我还奇怪他分明一个武夫的样子,怎么会一副商人打扮,没想到,遇到他都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他还没离开肃州城啊......
见我道完谢后就不再说话,那男子率先开口道:“敢问姑娘被何人所伤?”
正在神游的我一下回过神,“呃?”不解的望着那男子。
那男子以为我不愿多说,赶紧道:“姑娘不必惊慌,在下只是奇怪姑娘身上的三处剑伤虽均在要害处,可见伤姑娘的那人武功绝非等闲之辈,但......”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笑笑,淡然道:“公子但说无妨,不必顾虑。”
听到我的话,那男子看了我一眼,继续道:“姑娘身上的三处伤口不深,并无性命之忧。”他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皎洁的异光,不知是何用意。
他讲了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在告诉我拿剑对着我的那个人是有取我性命的实力,但不知怎的下留情,所以我伤势并不严重?还是告诉我,他对我蹊跷的出现在路口却被他正好碰上的这个事实表示怀疑,呵,我看后者多些吧。
出门在外的人多一点防备别人的顾虑是好的,只是这莫虚有的怀疑突然落到自己身上,还是让我难免有些自嘲。
我勾着唇对他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不以为意的道:“小女子再次谢过公子的相救之恩,只是这剑伤的原由实在是一言难尽,公子也勿需为小女子劳神,我自会处理此事,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小女子实在不知该去向何处,待明日天一亮,自会离开。”
一听我这话的意思,那男子连忙说道:“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并无驱赶姑娘之意,只是在下刚刚为姑娘把脉,得知姑娘看似柔弱,却有内力在身,有些不解罢了。”
他说到内力估计是朵颜的吧,可是我不会用啊,我看着那桌上的香炉,道:“公子,实不相瞒,小女子是有内力没错,可是小女子不会用。”这种话,说出来谁回信,老实讲,我都不信,可是这就是事实啊。
果然,我从那男子的脸上看到了稍纵即逝的不可置信的表情,我耸了耸肩,无所谓的道:“小女子知道公子不相信,没关系,其实小女子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呢。”不敢相信的是一切的转变,包括我的穿越,安修泽的伤害,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无法相信的事实。
但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又是我的救命恩人面跟前,我怎可表露出我的脆弱,于是,我继续装作没心没肺的道:“简单说吧,我失忆了,我记不起十七年前我自己所有的一切事情,只记得我失忆后的事情。”说完,我又故作轻松的笑笑。
那男子有些担忧的看着我,眸光又一转,低沉的声音包含着淡淡的同情,道:“原来是这样,那是在下失礼了。”
我挥挥手,坚强得道:“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桌上的香炉之中,丝丝缕缕的淡青色烟雾,在透窗而入的莹白色月光中,与空中绞缠萦绕,再轻轻消散,这淡淡的薰香炉,烟雾缭绕的样子,竟不知不觉间勾起了前两天的记忆,紫色的帷帐,紫色衣裳的记忆,还有那翦水双眸中的波光潋滟......
不知道匡帛远现在在干什么,可能正抱着他的几个妾逍遥呢,想着想着,心头竟有着一种淡淡的酸意渗透出来,酸酸涩涩让我顿觉不适,蓦地,我的脑袋似被一根木棍重重地敲击了一下般,我怎么可以想起那个家伙?我不自觉地用力甩了甩头。
我赶紧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不愿也不想再想起旧事,并努力告诫自己道,关于那次的一夜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不要再想了。
许是那男子见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识趣的道:“今日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再叨扰姑娘了。”说话间,人已经站起了身,向我略施一礼后,就欲出房门。
我赶紧起身,也略略回礼道:“既如此,那小女子便不再强留公子,公子万福!”
以为自己经过一天的折腾,已经是身心俱疲,没想到上床后,竟然辗转反侧到了天蒙蒙亮,仍是睡不踏实。于是,我早早起身,在房间了寻了纸笔,便给昨夜的那个公子写了封书信以示留言,大概意思是说,谢谢他的相救,也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他日有缘,自会相见之类的话,写完之后,我拿起纸吹了吹还未干的墨迹,把信放在了桌边,趁着微微亮的天色,悄悄出了驿站。
出了驿站,我不禁暗自苦笑,自从来到古代久了,自己的行为也越来越像古人了,想我二十一世纪的人,怎么也开始搞古人的那套不告而别了?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十字街口,我盲目的站在街中央,四面环顾,摸了摸包袱里从匡帛远那借来的四十两纹银,我要去哪里呢,是离开肃州城,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