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七月。
建文帝的削藩工作如期的进行着。
各藩王已经人心惶惶。
而此时朱允炆还颇有闲情逸致地在给妙锦画像。妙锦正端着一杯茶,做行礼之态。此姿势,未免让她有些吃不消。
“皇爷爷认为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听来确实也对。只可惜……细一想,未免有些幼稚。”
妙锦一愣,手中的茶水不禁溢出。
若后人听得肯定会嘲讽建文帝的不知天高地厚,嘲讽他的狂妄自大。
他是谁?朱元璋是谁?他凭什么来指责朱元璋幼稚?
可现在的妙锦却丝毫没有嘲讽之意,反而惊诧不已。
“皇爷爷忽略了最根本的原因。”朱允炆抬眼,“人性。”他放下笔,继续道,“藩王的权势很重,拥有自己的军队,少则三千,多则数万。特别是北方防线的几名藩王,拥有指挥军队的权利,比如……”他故意停住,走到妙锦身边。
“……”一滴汗随着额头悄然滑落。
“呵呵~”他怪异的笑了笑,“比如宁王朱权,带甲八万,革车六千。”他略过了那位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可是,你知道为何我会先从实力较弱的周王动手吗?”
“皇上的心思妾身不知。”
“你以为现在朝廷没有实力先向朱棣动手?”
妙锦抬头,看着他,说道,“周王是燕王的同母弟,关系最为密切,皇上先废周王有去燕王手足的用意。”
“哈哈~”朱允炆大笑,“笑话,自古以来擒贼先擒王,只要先铲除燕王,其他诸侯自然无力反抗。”
“……”妙锦一颤,“恕妾身愚昧。”
“你明明很清楚,我这样做不仅引起了亲王们的岌岌自危,还打草惊蛇,使得燕王加紧做出准备。”
“……”历史上的建文帝原来不是史书上说的文弱书生,他的心思如此细腻,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为何?
“但你没有提醒我。因为,”他抬起她的下巴,“你的心还是偏向四叔。”
“皇上您多虑了。妾身没有想到这些。”她若不是知晓历史还真不知。
“哼~”他转身,“我没有画你。起来吧。”
“妾身恭送皇上。”朱允炆总是会因为这些事而生气,妙锦看着他的背影发呆——他真的是在吃醋吗?
妙锦走到画板前不禁愣住,伸出颤抖的手,呢喃道,“这画……?”这画是什么意思呢?
画上,正是杨柳初长时,一人正双手合十做祭拜状,而他头上有一把雪亮的大刀,随时可能掉下。
“五月?”妙锦拿起画,双手轻微颤抖,猛然明白,“这?!”
明年五月是朱元璋的忌日,朱棣必定会来。朱允炆早已布局欲在这时擒住他。
XOXO
现正是草长莺飞之季节,绿柳拔新,百花齐放。
妙锦环顾四周,虽然鲜花开得五颜六色,绿荫成片。但却仍然遮不住这道道红墙。茂盛的花草似也想冲破这金色的牢笼,只可惜,这一切都是无望。
梦里的明故宫,史书中的明故宫。如今自己看到了,也住了进来。却不料已没有了当初的激情澎湃。只觉不过如此。
命运让她在这里看着手足相残。而这个主意,似乎还是自己给朱元璋出的。她甚至还承诺过,不管谁输谁赢,必保住败者的命。
而答应朱元璋最后的那个任务如今已有些眉目,若照着历史轨道下去,这一切都会在她的掌控。
“呵呵~”妙锦轻笑。
“那里不知有何物,竟让娘娘看得如此出神?”身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虽然突然却不显失礼。
妙锦回头,看到了一张让她最感亲切的脸。
“卑职见过娘娘。”
“方大人快快请起。”妙锦上前扶起他。
“娘娘一个人在这,没叫人跟着。不知卑职前来是否打扰了娘娘欣赏盛夏之景的雅兴?”他笑道。
“这里哪来的盛夏。”妙锦眼底一片哀愁,“不过是红墙绿瓦,深宫大院罢了。”
方孝孺没立即答话,而是走到了茂盛的花丛间,笑道,“娘娘说得对。可是这些花草不也长得茂盛好看吗?”他环顾四周,“它们在这里也有一番天地。也创造了一片美景。”
“是啊,把同样的东西放在不同的位置,或许是为了创造不同的价值。”她也释怀地笑了。
“娘娘不同常人。”他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方大人?”妙锦疑惑。
“卑职与娘娘也见过好几次了。每次都聊得很投机。但娘娘绝不谈论政事,也从不拉帮结派。在宫内实在不易。”
妙锦不语,只笑。
“不瞒娘娘,皇上曾告诉卑职想立你为后。不知娘娘……?”
妙锦失声而笑。
“马皇后为人贤良,对我也是关爱有佳。此时谈论这事只怕引来不必要的争议。”就算朱允炆真说过此事,就算方孝孺说得真话,也无非是想探她口风,好进行下面想要谈论的事情罢了。
方孝孺也识趣的不说话了。妙锦的回答无疑也说明了她根本就不信任他,更没想过要和他结为一派,成为政治盟友。
或许身在深宫中就只能把自己保护好才能求得完璧。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妙锦看着他,意味深长地念道。
若是在以前她真的没有勇气说这句话,可是现在她真的没有太多欲望,只求能够安分守己,让她过个安宁。
“好一个无欲则刚。”方孝孺赞叹道,顿了顿,补充道,“燕王是娘娘的姐夫,又养育了娘娘数十载,如今这个局面必然会让娘娘尴尬,皇上的一些举动还望娘娘能够理解。”
“恩。”他那句话也向她表明了,他与她的聊天内容也必然会全部告知皇上。朱允炆让这些有权有势的大臣靠近她也都是在测验她而已,看她是否有意结交近臣。
在明朝结交边将近臣可是死罪。
而她,在朱允炆看来已经结交了朱棣这个边将,若她再结交无论方孝孺还是于南城,这些都足以将她置于死地。
一个小小的动作,一句不足轻重的话就能决定她或者是徐家的一切。
朱允炆不相信她,他也一直在控制她。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透过层层宫墙妙锦的视线去到了遥远的天边。
方孝孺看着她,一脸佩服,“徐贵妃不仅貌若天人,还满腹才学,徐家真是人才辈出。”他也随着妙锦的视线看去,若有所思,“天若有情,人间正道……好,好诗。只是卑职不知人间正道所谓什么?”
“……”笑容在妙锦嘴边凝固……就是这么小一个细节也逃不过方孝孺之耳,“这首诗不是我作。”这是毛主席的诗。
所谓的人间正道,在毛泽东看来不就是指的一朝更替一朝,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历史洪流。
再鼎盛,再强大的朝代,终有一天垂败。在伟大的毛主席看来这一切才是正道。才是历史,荣辱,天下的正道。
成王,败寇。
方孝孺自然听出了此意。可若妙锦现在如此说,这又是大逆不道之话。
“天若有情。”妙锦看着他,“天亦老。”我想强调的仅仅只是这句。
方孝孺尴尬地笑笑。
妙锦点头道别,转身离开。
君心难测,作为君王是不是不能有情?
朱允炆口口声声说爱她,在乎她,信任她。
她相信。可也是这些让她明白了,什么是君王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