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宫殿经过了一整天的忙碌喧嚣，终于在夜晚冷清了下来。晚秋的风越发寒冷。院落里漆黑一片，角落边那几颗老树的落叶也在静静飘落。妙锦的屋内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如今的形式已经越来越紧迫了。朱允炆整日整日的呆在乾清宫，与大臣商议政事。虽然厉害的盛庸能够克制住来势凶猛，势不可挡的朱棣，可是朝廷如今的兵马有限，实在很难再次组织大规模的军队。
“啪~”紧闭的房门猛然撞开，一股冷风席卷而入。
“黑殇？”妙锦眉头一皱。迅速过去将门关上。
黑殇一头如墨的长发不再同往日一般整洁，凌乱的肆意搭落着，遮住了他的脸庞。他刚进门便一头栽倒在地，黑色的衣裳上也掩不住滴落而下的鲜红。
“你怎么了？！”妙锦扶起他，只见他一手死死按着胸口，鲜血却仍透过他的指缝不停往外流出。
“白、白……”他努力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急促的呼吸艰难地控制着他最后的一口气。胸口刺骨一样的疼痛，让他的视线都不再清晰，“咳咳、、”他连咳几声，鲜血随着嘴角溢出。
“不要说话了。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知道。”妙锦将他抱在怀里，紧紧地，尽管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衣裳，“没事的。没事的。”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黑殇，黑殇，坚持下去。”
不一会儿她就叫来了知秋，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黑殇抬到了床上。
“知秋，去打点水来。”
“……是。”尽管她有千万个疑惑，这人是谁？他究竟与妙锦是怎样的关系？他是怎样受伤的？为何又找到了妙锦……虽然这些她都不知道，可是从妙锦的表情来看，他一定很重要。
“等一等。”妙锦叫住了正要离去的知秋，“今日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一顿，“包括王爷。”
“娘娘……”知秋回头，看着她。
“本宫有很多难处，但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
“奴婢知道哪些事该说，哪些事不能说。”她笑了。虽然一直以来她都有将妙锦的近况告诉朱棣，可有很多疑点她从未透露过半句。
“谢谢。”妙锦也笑了。虽然这个笑容有些憔悴苍白。
知秋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回头，她看着面色如纸的黑殇……她承认，她对他的紧张并不那么单纯。他确实是重要的人，她确实很需要他。可是，他如今这样也拜她所赐，她不想让他死。她不想再害一个人。
她慢慢褪去他的衣裳，他的身上还有好多骇人的伤疤，他应该受过很多伤，吃了很多苦。胸口处正在流血的伤口惊住了她。
她用手轻轻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按了一下……这个位置……离心脏很近。但就算被利器刺住却不会致命。这是巧合还是……白依不想让黑殇死。
她轻轻为他清理伤口，好在她以前学过伤口的处理和包扎。没想到在明朝派上了用场。
他的疼痛敢逐渐减轻了，呼吸也变得平和下来。妙锦伸手拨开他的浓发，露出了他俊秀不羁的面庞。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右脸上——被黑色面具遮住的右脸。
不知不觉中她的手已经移了过去，她想将他的面具拿开。可是在手指刚刚触碰到面具上时，本还在昏睡中的黑殇却猛然清醒了，他一把抓住妙锦的手腕，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你干嘛？！”那样的眼神充满了防备，充满了不信任。
“没有。”被发现的妙锦却面不改色，淡淡回道，“只是好奇。”
“……”看着平淡的妙锦他的脸色也逐渐柔和了。转过头，他透过窗户望向窗外，半响后才继续道，“这是我的身份，永远拿不走的。”他将手放在面具上，淡然道，“它早已和我的脸长在了一起，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妙锦看着他，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是白依伤的你？”
“被你说中了。”他依然看着窗外，“原来大家都自寻新主了。”他苦涩地笑了笑，“究竟什么是忠诚，什么是正义。”他从小就刻苦的训练，忍受疼痛，忍受屈辱。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一心一意为朝廷做事，舍弃小我，完成大我。他所听的无非就是岳飞之类的故事，什么忠肝义胆，什么不畏艰险，誓死效忠。他身边所有的人都是那样，为了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
“从小以来，白依就比我优秀。他临危不惧，他聪明，他总能毫无差错的完成先帝的每一个任务。我一直将他看成我的目标。可是……”还有什么可是。他笑了，笑得眼眶红润，“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忠，什么为奸？”
妙锦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温热的触感似乎从手背出发，一直蔓延到他的心脏。
“……”他转过头，看着她。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善恶已经了解的很透彻，可是历史很残酷，“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现在看来有很多人选择了朱棣，可若这样岂不违背了先皇。”她的手微微用力，继续道，“我们不能背叛先皇。所以我们要誓死保护皇上。”
“……”他当然知道这个理。可他又能做什么。
这个时候妙锦笑了，一个让他安心，胸有成竹的微笑，“其实之前我叫你们修地道是为了以备不时只需。”
“恩。”才开始他和白依虽然不清楚，可随着朱棣造反这件事情也逐渐浮出水面，他们也为此感叹着徐妙锦的先见之明。
“你们应该大致猜到了一点。”她笑，高深莫测，“可这开始不过是个障眼法。”她眼睛一亮，继续道，“因为我不能完全信任你们。也害怕被人发现遗留后患。”她既要救出朱允炆，还要隐匿他的踪迹。在皇宫下修筑地道，等朱棣占领南京后怎可能不发现，他一定会对外宣布朱允炆驾崩，可他也必然会派人永无休止的搜寻朱允炆的下落。
她不能让他找到他。
之前的庞大地道工程无非就是一个掩人耳目，扰乱朱棣判断的手法罢了。且让朱高炽好好去修筑，也不怕他在里面动什么手脚。
“真正的图纸，”她用手指了指头，“还在这里。”
“这……”他看着她，心中不惊一颤。从她身上他看到了连白依都没有的自信。
“我们只需要隐秘地，修筑一条简单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地道足矣。”
起身，她也望向了窗外……如果顺利，她希望她能和朱允炆一同逃出这个牢笼——对了，她的手缓缓滑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