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下官昨日在城中转了一下,看百姓脸上神色并没有多少苦色,想来大人所言不假。复又问了几个老乡(这里是指百姓)皆说只是久未逢雨并未酿成灾情。下官来此,五日为限,今已耗去三日,既然已知实情,打算即刻启程回去复命。不过多日未雨,就怕下官走后真有灾情上报,那就下官就不好交差了,还请大人早些预防。”萧卿舞说着并命人将马牵来。
“萧大人说的是。”江南总督闻言眉开眼笑,一脸笑意的拍了拍手,师爷端来一个红绸盖着的托盘。笑道:“大人一路赶来委实辛苦。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说完伸手揭下红绸,十个闪闪发光的金元宝郝然映入眼底。
萧卿舞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大人这是何意?”转眼目光冷然,“下官是替朝廷办事,唯恐不够尽心,何来辛苦一说?”
刘总督笑容一滞,正要说话,外面突然喧嚣起来。于是冷喝,“来人,何人在外喧哗?”
“大大大人,不好了!灾民——”
刘总督气得一脚将来人踹翻,“混说什么!哪里来的灾民!”
“大人何须动怒,何不让他说完?”萧卿舞拧眉将人扶了起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却恰好让刘总督看见那眉宇间的懊恼。
那来报的小兵一见这位年轻的大人这般和蔼,有些受宠若惊,磕磕巴巴的说完了事情。
“瘟疫?”萧卿舞语气一沉,有些愠怒,昨日黎玉可没说有瘟疫。转过头一脸严肃的问刘总督,“大人,这事儿大发了,你我还是一起去瞧瞧吧。”
刘总督倒也不含糊,知道这件事情算是捅破了天了,于是沉着脸随萧卿舞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听了随着灾民的指引直奔栖霞郡,一路上亲见一片枯黄,百姓哀怨声载道。萧卿舞的脸色一直暗沉得厉害。
到了栖霞郡,直接命人将郡守扒了官服投狱。又叫来一干医者,直奔瘟疫最严重的地区。
“呕!”随行的官员一路呕吐不止,脸色更是怕得发白。一路所见一片萧黄,十室九空。萧卿舞看着蒸腾的热气里稀稀落落的或残喘、或腐溃、或做垂死挣扎的百姓,嘴唇紧抿,全身散发的阴暗让炎炎烈日下的随行众人也感觉阴风阵阵。刘总督暗自叫苦不迭。
远远地,便见着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一身清爽的青衣在一片萧条景色中如一汪清泉,让人望之生津。萧卿舞沉郁的心情稍微缓了下来,心中燥热也平静不少。
“那人是谁?”刘总督指着不停地辗转于哀嚎阵阵的灾民间的青衣问随行官员。
众人凝神而望,齐齐摇首。
待走近了,有人惊呼,“是神医玉公子!”
景黎玉听到有人惊呼于是转身看去,只见蓝衣少年笔直着身体,发丝乱舞,周身的阴郁如寒潭冰冻。心下一顿,随即灿然一笑,放下手中的事迎了上去。
萧卿舞被那一笑晃了眼,沉寂的心微微起了涟漪。还没弄清楚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景黎玉便已经走近了。
“各位大人可算来了。”景黎玉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在刘总督身上停下。
刘总督见状,问道:“这位可是名满帝都的神医玉公子?”
“愧不敢当,草民景黎玉拜见各位大人。”景黎玉温和一笑,拱手作揖,表情甚是谦逊。
“景公子医术了得,烦请为我等说说当下的情况吧。”萧卿舞冷着脸打断下面的话。
景黎玉闻言也不恼,笑了笑接道:“如此,请各位大人随我来。”
说着将众人迎到了临时腾出来的医寮里,说了一下疫情。
“这疫情散播极快,死亡率也很高,相信各位大人一路走来也能看出这点来。”景黎玉的语气里有一丝凝重。
众人闻言脸色更是惨白,浑身颤抖生怕染上了瘟疫。刘总督用干涩的声音问道:“景公子可有解决的办法?”
“这正是在下一直在等各位大人的原因。前几日在下路经此处,见了着疫情,便向郡守提到须尽快派出人手隔离患者,且要处理好死尸。奈何景黎玉只是一介草民,人微言轻,只能以己之力全力施救,一面又让灾民前去请告知大人此事。然尽管如此,疫情还是以极快的速度蔓延。”
如此云云,转眼便到了落日时分。景黎玉怕众人遇到不测,于是将医者留下,其余人都赶回栖霞郡。
“大人,下官想问大人是想以一己之身扛下此罪,还是想连累一族?”萧卿舞轻描淡写的问着已经惨无人色的刘总督。
刘总督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颤颤问道:“萧大人何出此言?”
“以栖霞郡现在的疫情,若大人知情谎报,是为欺君,自然是全家杀头的大罪。但是大人至今却一点消息也没听到,严重渎职,恐怕亦是不能善了。更甚者,江南五条支流在此分流,这疫情一旦控制不住——”萧卿舞也是忧心忡忡,这疫情来得突然。
咚的一声,刘总督当下吓得跌坐在地,回过身来慌忙问萧卿舞讨要对策。
“唯今之计,恐怕自能自己摘了官帽,下狱等着了。”卿舞摇头,治下不严,消息滞后,如此臣工!
刘总督一听,脸色灰白,顿时委顿在地。却也万般庆幸,恰逢玉公子在此。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一个渎职岂能善了。当下也只能忍痛点头说好,于是两人又商量商量,然后由刘明达写了奏折和罪己书交与萧卿舞。
萧卿舞拿了奏折和罪己书立刻起身以讨教对策为由往景黎玉处去了。
夏日之末,蝉声渐灭,四周寂灭一片,只有蓝衣飞过刮起的风声,更添寂灭。卿舞在透着一点微光的村落停了下来。清月之下偶尔的压抑的痛苦声让夜透着阴森。
咯吱,木门开启,景黎玉走了出来,恭敬的行了礼,“黎玉等候主上已久。”
萧卿舞不语,用幽深的目光看了他许久,从如玉般略带疲惫的脸庞到沾满尘土的布履。月亮隐入云层,稀稀落落的投下银光,将他一如既往的温和镀上一层圣洁。其实萧卿舞有些时候是看不懂他的,即使她自认为能读透人心。
“黎玉,你可有要说的?”不同于景黎玉的温和,她的声音有一种特殊的暗哑,却并不难听,像是经过了岁月的锤炼却依旧苦苦挣扎着保留自己的棱角,她的声音里沧桑与鲜活并存,暗哑里有一种清脆,如古琴操音,悠远中分不清是沧桑还是悠扬。
“主上无须忧心,黎玉已经基本控制了疫情。”景黎玉依旧温润,温和的声音里淡淡的融入了自己的坚持。
萧卿舞转头平静的看向他,“黎玉,你可知道欺瞒我的下场?”言语淡漠,不带一点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