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找到吗?”夜君墨一身明黄龙袍,坐于案前。一手扶着头,目光清寂。
“没有。”千机,当朝丞相,俯身一拜静等帝上吩咐。
也是,那人是暗王,可以隐匿百年而不出。他若不想见人,便无人能知他在何处。夜君墨摆了摆手,“退了吧。”
等千机退下,他起身唤来小玄子,换下龙袍,两人便出了宫。
“皇——少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小玄子暗自擦了擦汗,现在的主子可是越发深沉了,自半年前从五皇子的及冠礼上归来便变得更加沉默了。可是谁也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殁了,而五皇子兵变,萧护卫不知所踪。既没有宣布他的死亡也没有证明他还活着。于是那个一入朝堂便不必向王侯行跪拜之礼的传奇一般的少年行踪成谜。
去哪里呢?夜君墨顿住,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半年了,曾经猛烈跳动的心重归沉寂,再也起不了涟漪。但是他知道,这颗心曾经跳动过,为那人。
轻武,你究竟在哪里呢?好不容易在这世间有了那么一个人,不顾一切的护着自己,转眼成殇,一切都如镜花水月,风过,了无痕迹。原来自己还只是一人啊,需要不断地求得生存,不断地去保护天下百姓,暗夜孤寂,可有谁懂?
“去青云寺吧。”那一曲萧音隐隐带着的苍凉令他一度震撼,淡漠如她是什么让她看尽红尘却有恋恋不舍?
上清阁,春光缭绕,淡紫轻纱将宽大的床上交缠的在一起的身躯隐隐挡住,欢愉的嗯啊之声,高亢而不掩饰,直接飘向庭中。
执画守在阁外,脸上因为那楼间传来呻吟而红霞遍布。心道公子和主上这一月来几乎每日缠绵。公子每次下了早朝便直接奔往上清阁,除了处理事物会出上清阁外,食宿全在上清阁,更是将所有用品都搬了过来。虽然此处原本就是公子的住所,后来因为后山的温泉要给主上用而搬离,现下倒也算物归原主了。
“黎玉。”卿舞懒懒的伏在景黎玉身上,白嫩的容颜因为刚刚结束一场情事尚有些潮红,更加娇媚。
“嗯?”景黎玉斜靠在床头,一只手扶住伏在身上的人,将她贴近自己胸口,汗水浸湿的青丝落在怀中人身上,更衬得她粉嫩的肌肤如玉。
卿舞伸手抚上他的脸,温润如玉的面颊因为情事的激情多了几分狂野,几分慵懒。感觉手下的肌肤虽然起着红晕,但并没有那种情事过后的灼热感,反倒有点点凉意。不由心疼,“你的身体最近损耗太大,你本不是纯阳之躯,再加上血引的关系,身体本就偏阴——以后你还是不要——”
景黎玉俯身堵上她的余音,心不可抑制的痛开。他可以不在乎她不爱自己,可是他不能不在乎自己不是纯阳之躯不能过多与她同房,而她必须要有阳气滋养,身体才能慢慢恢复。即便如此,他还是任性的任由自己的身体慢慢虚弱,用以供养她因为半年前的那一剑而损伤的身体。
纯阳之体——那个如火一般飞扬的男子,寻遍天下只有他一个纯阳之躯。或许他真应该试图着——放手,毕竟她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嗯…。”卿舞伸手拨开他的唇,“你倒是越来越霸道了。”
“呵……”景黎玉轻笑,伸手拨弄她如绸缎般乌黑的发丝,爱不释手。许久,他道:“卿舞,我为你寻一个纯阳之躯吧。”
卿舞一愣,眉峰微隆,“不需要。”欢愉本是在有感觉的基础上的,从很久以前她便已经忘了和一个陌生人欢爱的感觉。那个人啊——心底隐隐痛开,摇头,还是不能忘了他么……
突然兴味索然起来,起身,拉了屏风上的衣袍,双臂展开,轻纱滑落,旋身,衣衫便穿好。抬脚走了出去,不再管床上的男人晦暗难明的目光。
“执画,去备车,我要出去走走。”
外间传来她清冷的声音,斜靠在床上的景黎玉手指收拢,最后又无力放开。轻叹,她——终究还是不在乎她自己……
马车缓缓启动,在城中漫无目的的转着。
“小姐,我们去哪里?”执画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出声问半阖着目斜靠在车内的人。浅紫锦裙外罩轻纱,如烟如雾般一如她给人的感觉,神秘而不可捉摸。
“去青云寺吧。”大约有半年不见她了,也该去看看她。
“是。”于是马车转头,直奔帝都城郊的青云寺。
阳春三月,帝郊已是嫩绿一片,青云寺黄色院墙在一片翠绿中若隐若现。夜君墨拾阶而上,从寺门而入,添了香油钱,便抬脚走进了禅院。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夜君墨转头看着禅院入口,一披着袈裟的老僧双手合十,立在门外。他朝老者点点头,“方丈远游归来,为我永夜宣扬佛法,实在功不可没,改日朕拟旨,定要好好嘉奖。”
方丈平和一笑,对于他的话未置可否,只道:“施主乃九五之尊,本该阳气大盛,紫光万丈。可如今倒是极为不妙。”
“哦?”夜君墨抬步往他走去,在他身前站定,“不知方丈此话何讲?”
方丈也不隐瞒,据实说道:“帝煞现世,紫薇星黯,极阴之兆。恐怕施主会有所损伤。”
小玄子一惊,厉声道:“大胆!竟敢诅咒今上,该当何罪!”
方丈但笑不语,转身往禅室而去。
夜君墨沉吟一下,便朝离去的方丈问道:“不知方丈可有解救之法?”
“千年得此一帝,老衲修为有限,不能化解。”方丈说着飘然离去,消失在青翠之间。
千古一帝?夜君墨皱眉,想起那青衣面具,心中有了计较。却也诸多不解。暗王本该是永夜的守护之王,如何会对自己不利?又想起独据一方的曦王,眉头皱得更深。
“少爷?”小玄子轻声唤着兀自出神的人,心道难道那方丈说的是真的?
夜君墨回过神,看了禅院一眼,转身往后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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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青云寺到了。”执画掀起车帘,垂首对坐在车内的人道。
“嗯。”卿舞点头,起身下了马车,往隐在半山之中的寺门而去。进得院中,添上三炷香,白皙清冷的脸在袅袅香雾之下隐隐出尘。
执画在一旁看着小沙弥不时抬头看来的样子心生不悦,“小师父可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边上的小沙弥让她一说,脸色一红,顿时有些无措。忙摆手,“施主勿怪,小僧是看这女施主甚是面善,这才——”
卿舞闻言看了一眼那小沙弥,微微一笑,挑眉道:“小师父,不知道我供在院中的那几盏灯可还好?”
小沙弥闻言一喜,顿时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原来真是施主啊,小僧还以为认错了人。”说到这里脸色黯了几分,“去年秋日一场大雨,灭了两盏灯。”当时想起这位女施主的话,人死如灯灭,当下悲从中来,竟大病了一场,开春才好利索。
卿舞一愣,暗道这青云寺果然佛法高深。回过神浅浅一笑,“小师父不必自责,各有各的缘法,当灭之时自会灭去,不必伤怀。”
小沙弥见她浅笑,水眸闪动,精致的眉眼平和静美,不由低头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卿舞浅笑着朝他点头,起身往后山禅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