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油灯发出昏暗的光亮，红绡迷糊着揉揉眼睛，然后双手举起伸了懒腰。
一阵夜风穿过窗户缝儿吹进来，烛火摇曳中，烤乳猪的香味在屋子里四处飘散。
红绡猛地揉了揉眼睛，看着金灿灿的烤乳猪，哈喇子不自觉的流到了嘴边。她飞奔到正在叠衣服的青葛旁边，一把扯住她的袖子，指着饭桌不敢置信的问：“青葛姐姐，我好像看到我最爱的烤乳猪了。你看到了吗？”
饶是木讷的青葛也不由得扑哧一笑，认真的点点头：“是真的，是我端进来的。不仅有你喜欢的烤乳猪，还有上好的烤鸭，麻婆豆腐、清蒸锦鲤、红烧猪蹄。”
“什么等我一起吃呢？”崔妈妈走了进来，神色柔和。同样是刚刚睡醒，相较于红绡的发梢微乱，一头银丝服帖的盘在脑后，没有一丝凌乱。
红绡走到崔妈妈身后，双手推着崔妈妈到桌边，嘴里嚷嚷道：“妈妈您快看快看！看桌上是什么！”
缺了一个小角的圆木桌子，晕黄的灯光下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是泛了一层细微的油光。桌子上摆满了食物，全都是主子才吃得上的吃食。崔妈妈神色肃穆，并没有红绡表现的那么开心。
看着崔妈妈严肃的样子，不等崔妈妈和红绡开口问，青葛就将大小姐来过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她抬头打量着崔妈妈，发现崔妈妈又恢复了刚才的祥和。
“园子里除了夫人、四小姐和五小姐，你们断不可受了其他人的指使，知道吗？”崔妈妈神色平静，语重心长道：“这吃食也只有自己主子赏赐的才能接受，莫要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知道吗？”
沈静姝房里的灯还亮着，不出她所料，片刻之后屋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小姐，昨日晚上您到底看到什么了？”崔妈妈自屋外进来，随身携着一阵凉气扑面而来。
沈静姝放下野史，招呼崔妈妈在船边坐下，看着崔妈妈苍老的眼睛说：“妈妈，我昨日见到一个白色身影从窗外飘过，我追出去一看，只来得及看到那白色衣袍消失在偏门里。”
“小姐可看清了？”崔妈妈接口问道。
沈静姝神色平静，眼里波澜不兴，只是淡淡点点头，“我确定没有看花眼，就是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偏门消失不见了。”
“看来传闻是真的了，”崔妈妈转头看向屋里的蜡烛，慢慢回忆，“二十五年前，我刚随夫人嫁进沈园，那时老太爷还在。南苑当时住了园子里的七小姐，突然有一天一个小丫鬟说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井那儿跳了下去，后来打捞却什么也没发现。从那时起，南苑就开始散出闹鬼的传闻。”
沈静姝眉头微微皱起，轻声道：“后来呢？”
崔妈妈摇了摇头，“后来啊！后来那个小丫鬟失足掉进了天井里，七小姐说是看见一个白影将丫鬟拉下去的，闹鬼的传闻就越发汹涌了。直到后来，七小姐出嫁，南苑就彻底荒废了下来。日子久了，再也没有人敢来小南苑，疯传一时的传闻就慢慢淡了下去。府里的奴仆换的换，散的散，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么详细的事情了，只是南苑被视为不祥的地方，再也没有人愿意踏进来一步。”
崔妈妈退了下去，沈静姝听完整个传言，整个人异常镇定。来到这个朝代大半个月之久，她对自己莫名出现在这里一直疑惑不解。昨日夜里光线昏暗，乍一看那白色的身影，她便先乱了心神。很自然的往怪力乱神上面联想，如今想来却是好笑之极。
“鬼吗？”她在心底再次吐出这两个字，眼底神色翻涌，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她究竟进了一座什么样的宅子？这里面又隐藏了怎样的秘密？
一夜无眠，晨光照进这座被遗忘的小院时，沈静姝才刚刚进入梦乡。
“小姐，老爷派人过来了。”红绡走到床边，轻声喊。
沈静姝坐起身，眼底暗芒闪过，无波无澜道：“红绡，帮我梳洗。青葛，挑一件朴素点的衣衫。”
一个管家打扮的人腰杆笔直，正坐在椅子里缓缓喝着茶。
见沈静姝进来，起身低下头行礼，态度恭谦，“老奴是老爷身边的曹管事，请小姐去翰墨轩一趟。”
挺直的腰板，让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依旧精神矍铄，不卑不亢间带了几分不容小觑的气度。
“麻烦曹叔特意过来一趟，真是过意不去，还请曹叔带路。”沈静姝声音柔和，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一个布袋塞给了曹管事。
曹管事并不接那绣了秋香色福锦纹的钱袋，语调恭敬道：“老奴本就领了老爷的月钱过活，切不敢私下受了小姐的好意，还请小姐见谅。”
沈静姝看向曹管事的目光中多了一分赞赏，“是静姝思虑不周，让曹管事见笑了。”
曹管事躬身道：“不敢不敢！还请小姐随了老奴前去，老爷和姨娘们正等着小姐呢。”
“不知道父亲找我过去有什么事情呢？”穿过垂花门，北风呼啸着从廊子里刮过，吹在脸上，生生的疼。
曹管事拢了拢袖子，走在前面带路，只见他回头恭谦地说：“老爷的心思老奴从不多言，还请小姐见谅。”
闻言，沈静姝也不恼，面色不变、不疾不徐的跟在曹管事身后。
堂上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坐于上首，双眼微眯，下首的众人都一言不发。
黑漆黄花梨木香案，案上摆了沈太爷的牌位，乌木牌位上一尘不染。牌位前摆了香炉，缕缕青烟安静的袅袅升起，打了转儿，幻化成一圈圈儿，慢慢消散在正堂之上。留了一室的幽香，有些像檀香，又不是全是，倒也十分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