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来D市和你吃了顿饭,花了四百五十九,还剩下四十一块。你卖掉西装后拿到五百,花了四百五给我买衣服……我以后会还你的。不过现在房租交掉一季度的五十块,加上早上乘车花的四块钱,现在我们还剩下三十七块。得好好打算打算了。”李清源从公园里荡了一圈回来,开始算账。
杨毅奇异地盯着这个女人,好像前一秒钟他们俩谈心事是幻觉。这女人,没心的吗?“喂喂。你难道不对我的感情发表点什么意见吗?我可是多纯洁一人呀,毕竟情窦初开,牵肠挂肚!”
李清源瞥他一眼,那形状异常好看的双眼如宝石一样闪亮,和孩子一样纯真———自然是他生的好看的缘故,不是真正如此,淡淡说道:
“那你可以去找你的芳儿,看她的穿着,是个富贵人。”
“那怎么行,我现在这样。不管怎么着,也得是古时候金榜提名,现在的衣锦还乡,不赚得一点名堂,我怎么能够向她证明我是一个可靠的男人?”杨毅连连摇头。
“一个女人,若真喜欢你,一个女人若果真不辜负你,是不俗。那也不至于苛求你的富贵有财。你怕什么?”李清源说。
“不不,你这个女人,可能真的不是一般女人。实话说我很怀疑你是不是泰国偷渡来的,这么体谅我们男性心理……对了,什么时候真正赚钱了,去一趟少林寺吧,现在那里风气真的很差,需要你这样的世外高人去整顿整顿……嗯,话题扯远了。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这不是我的女人怎么样的问题,我也不管她是喜欢富贵生活还是能够安于清贫的。不过我是个男人,就要有担当。起码需要搭建起一平台,能够提供给她多种可能的选择。是男人,就该如此。”
杨毅认真说着,眼神中流露出男人的责任感。
但李清源去公园静思一趟,已没有了什么杂乱情绪,只点了点头,说道,
“你说的没错。不过———我也是个女人,起码咱们现在还住一块。看你言论阔气,引经据典,我想,你不是个腐儒吧?”
“腐儒?”杨毅哈哈一笑,“俺们现在都是粪青(愤青)!好了,我晓得你的意思了。我不过是和你谈谈我的理想罢了,我和你这么投缘,可不是因为我感觉你这人说话有点内涵么。现在你都不来和我谈理想,跟我讲柴米油盐,我心中未免也有点不自在的。”
“好了,是我的不对。不过现在眼下你的伙伴我手上还有三十七块,还没轮的上你搭建什么平台,说不定就活活饿死了。我要真正辟谷节省点咱们日常的使用———现下的情况也不合时宜(注:道家有辟谷之说。一般几日几月乃至几年不进食而可以进行日常生理活动。但是辟谷必须在一定条件下实施,而且对于身体内部平衡有相当要求,严格说现在很多的辟谷在辟谷期反倒没什么问题,在辟谷期后却出现多种问题,其中在饮食上,就需要采用特殊熬法服用小米粥。李清源现在的身体是张小草的,内部平衡不能够如同前世那么自如,加上杨毅不是修道修佛中人,万一出了事帮不上忙……种种原因,因此李清源现在无法辟谷)……现在,你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李清源想起杨毅豁出一个男人的身份跟女人讨价还价的气魄,感觉虽则无赖而猥琐,想他真是豁得出去。严格说起来,不怕他腐儒,只怕他耍流氓。
“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存钱,从没有听说谁存钱存成了房子和车子。我只知道有钱人一贯是不吝惜花钱的,结果越花,越有钱。”杨毅嘴角略微勾了勾,溢出一丝自得的笑意。
李清源微微蹙眉:“……阁下的意思是要现在去花?”
“当然不了。”杨毅说道,“我这人,就爱说些哲理。要知道我原先修的宗教学,其实正是一门哲学课程,给予我多少人间启示啊,怪不得和师太你能够聊得上。这么说吧,我的意思是咱们现在怎么打算把三十七块怎么节省地花,没什么用了。最好还是赶紧地找份活干干吧。人才市场那边么,我暂时先不去找那些能够体现才干的,因为人心险恶啊。不如我先去附近的饭馆、酒店或者大排档瞧瞧,有没有能够发挥余热的,毕竟你看———”
把胳膊在李清源面前一晃,使肌肉高高鼓起,“很有型吧?这不是空架子。也许正是为了这么一年,我十几年的工夫没有白练。”
“欸———”
李清源推过杨毅的胳膊,对他完全男性化的交道方式已不像最先感到羞赧,他叫自己“小乖乖”和“师太”之类奇怪称呼也习以为常,
“不如你干脆回去好了。我也从没听说专在饭馆打工的能够成就什么事业的。”———
李清源是好意。
她的眼光看出杨毅绝对不是张小草那一类阶层的人———尽管,她不想用“阶层”这个词。但是她知道。她不想误了杨毅,每每看到他无所顾忌说话和神采飞扬的脸,配着那路边摊买一送一的衣服裤子,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杨毅显然一愣!
看李清源一眼,笑意略微黯了黯,却还是笑了下。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似的,笑意深了深,唇角勾动出阳光般笑意:“我出去走走。”
他转过身去,微微低下的头在背影间俯了下,好像在点烟———前日在陈敏窗台上“拿”的。
合手间一阵氤氲烟气冒出,远处李清源所见,便有微微的火光。那层烟气中,看得心中有种莫名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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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经历过事后李清源又上了会网,观察了城市周围人情百态。想到杨毅为了朱芳芳来到D市———不管到底是不是因为那张脸和自己长的像又是好看的所以杨毅喜欢,还是杨毅和朱芳芳到底有没有发展,她觉得从前和杨毅不是一路人,她可以以悲悯的眼光看着俗世中挣扎的她。
而如今,杨毅的身份是富贵的,她知道了是龙腾国际文化集团总裁,她不惊不乍,觉得有些理所当然。而摆在自己面前的是农村妹的身份,严格说来,为了将军村的家人去谋取一份生活,自己的表现一定比张小草还要不如,听说张小草原先就是在广告公司做的,据说很受上司赏识。
但无论上司如何赏识,上司和下属之间,始终有一道鸿沟。正如这个浮躁的社会,区分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已不是自己从前的贵族等级划分,或者是才性品貌,而是钱。有的人夜夜笙歌,日进斗金。有的人起早贪黑,一年也赚不了所谓“上等人”的一盘酒店小菜。
李清源知道,自己再如何清心寡欲,敌不了世情人生的摆布。罢罢。自己来尘世,不正是为了经历这一遭吗?不做个俗人,难道做个圣人不成?
“好了,可以吃了。”
李清源从房东陈敏那里用抵押的一个银戒指换了个用了两年的电饭锅,好歹能用,她把昨日吃剩下放着的包子———居然没馊,蒸了蒸,拿出来递给了杨毅。
杨毅要去接的手刚伸出,却笑道:“我不饿。”
“怎么不饿?我知道你饭量很大。”
李清源看杨毅,早前艳魅的神色已渐渐淡了,竟有些雅淡清华的味道。眉宇间多了几丝沧桑的味道,或许是因为这两日没有刮胡子了,胡茬渐黑了些,却不显得脏。更多了几分刚硬的男子味道。
这一刻李清源仿佛与他近了,那个耍赖的小流氓一样的男人一去不复返,也计较不得去找工作写简历他说自己的不成,抿嘴笑了笑:
“吃吧。”
杨毅再一看她,她已把包子直直送到了杨毅手中,接触的刹那她细弱的手指碰触到杨毅掌心,杨毅心中竟有些微微的颤,不留神间,李清源在笑得很好看了:
“你不想回去,那就住这吃苦。我知道你这人吃不了苦,实话说我也喜欢有个人陪我。至少安全也有保障些不是。”
语气是和缓的。还是平淡的。细一感觉,是在让步的。
杨毅不再看她,把包子狠狠咬了一口,方才嘀咕着说,
“实话说,刚刚那话,别人和我怎么说,都没关系———可你不成。”
李清源听这话有些蹊跷,微低下头去看他的神色,那艳魅的形状非常漂亮的双目里头看不清多少,只觉得有些深沉而冷硬的真诚,心不知为何一跳,下意识问:
“为什么?”
杨毅胸腔里倨傲哼的一声,“我杨毅这么多年来,什么人没见过!别人说那话都不要紧,朱芳芳要说那话也没关系。单你不成。”
李清源询问看着他。
既想知道,又怕他说出了吓着自己。自己也不知期待什么。
“那是因为……哎呀!一颗石头!”
杨毅突然把吃在嘴里的包子一吐,跟着立马跑了出去,想必是去漱口了。
“哎……这人。”
李清源正想说什么,乍然看见干净的地面上被吐出的包子残渣,心中一叹,也不去想刚才的话,去隔壁拿了把扫帚开始打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