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姨看见北堂胤时,心中不禁咯噔一惊。俊俏的公子她见得也多了,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让她从心底觉得畏惧。这样的气度,这样的威仪,那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她开始兴奋起来,如果能为缀玉楼招揽到有钱有势的贵人,对她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只是这公子面生,不晓得是何方神圣。
“这位公子仪表非凡真是人中之龙,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啊?”她堆起满脸的笑容,上前谄媚道。
北堂胤冷漠的扫了她一眼,眼中透出刀锋般的凛冽疏离,桂姨便生生的顿住了脚步,面上变得无比谦卑。
真是撑死胆大的,吓死胆小的,看起来气势做足了,干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呢。辛远远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
沈川走到桂姨面前,拿出一张银票在她面前晃了晃,桂姨的嘴巴不由的张大了,她立刻将银票抓过塞在怀里,眼睛因为激动而发红,手指因为兴奋而发抖。
“公子请里面坐!小红,带这两位公子到最好的位子坐。”她朝身后一个女子交待着。
嘿?真的不用三色签啊,果然钱能通神。
“我和他们是一起的。”辛远远不失时机的跳出来,指指自己。既然能坐最好的位子,她当然不能错过。
“你?!”桂姨狐疑的看看她。怎么这小姑娘还挺能搞事的。吹牛吧。
北堂胤笑笑,带着辛远远走了进去。留下桂姨在门口发呆。她才发觉这个丫头好像也不是那么简单,自己对她的态度太草率了,她和那公子看起来很熟稔,那就不能随便得罪了。所谓关系套关系,一环扣一环,一点疏漏都不能出的。
进了缀玉楼的大厅,发现来客都已经按照次序井然有序的坐好了。紫签者位置最前,视角最佳,绯签次之,绿签再次。端着茶水糕点的丫头满场穿梭,像一只只蝴蝶飞来飞去,还有客人和旁边侍候的姑娘眉来眼去,笑语连连。大厅四周站了一圈黑衣黑裤的壮男,就是上午辛远远看见的那批人,此时都目光炯炯的盯着场内,随时准备揪出乱事者,如果再端把AK-47,堪比防暴警察了。
辛远远一行人在小红的引领下,在其他人羡慕的注视下,做到了全场最佳的座位上去。花梨的桌案上摆着精致茶点,紫砂壶里泡着上好的茶,香气袅袅,青花瓷的酒壶酒杯,相映成趣。果然是不一般的待遇。
辛远远落座之后四处扫视,期望在人堆里能看见熟悉的面孔,可是放眼望去,一片油光粉面的大头,并没有看见那个清新灿烂的笑容以及它的主人。
“他不会来的。”北堂胤斜斜的一靠,似乎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你知道我在找谁?”她不以为意。
“陆家今晚听戏,他怎么可能出得来。”北堂胤冷哼一声。
辛远远回过身来看着他:“哇!公子您好厉害啊,连我想什么都知道!”她其实也猜到了陆远墨现在的情况,刚才也只是抱着随意的态度去寻找的。
旁边走来一人,在辛远远旁边那桌坐下。她直觉有人朝她微笑点头,反射性的转头去看,才发现,竟是熟人。
“原来是江老爷啊!您也来了!”她笑着说道。
江岳霖的目光越过辛远远投向她身边的北堂胤,面色一凛,心中顿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感觉十分微妙,竟然让他一向淡定的心起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忽然间周围的空气起了变化,本来熙熙闹闹的大厅顷刻间寂静下来。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心跳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清晰。辛远远睁大了双眼,唯恐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清幽空灵的琴声奏起,意境静远,仿佛置身仙界,心旷神怡。月白色水袖悄然在空中散落,还未等到众人反应上来,只见一团如云轻纱飘渺而至,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轻纱,分明是身穿白衫面罩白纱的苏瑶以手缠绕锦帛,利用自己的轻盈身姿,从三楼高处旋舞而降,盈盈水袖,飘飘白衫,绽放成一朵优雅的莲花。正是翩若惊鸿,流风回雪。
众人的眼睛瞪成鸡蛋,嘴巴微张,神色呆滞,眼神之中却分明闪烁狂热的火焰。
“哇!没有想到苏姐姐还真的扮成散花天女了。真是太美了!”辛远远痴痴呆呆的喃喃自语。却听到身边一声响动,转眼一看,只见北堂胤直直的盯着场上的苏瑶,茶杯紧紧的捏在手中,神色复杂。
看吧,看吧,傻眼了吧,还搞得自己跟什么什么似的,一样不能免俗嘛。她暗地取笑他。
这时,苏瑶翩翩落地,水袖扬展如流云,优美的回旋之后,袅袅娜娜的向众人施了一礼。
众看客心潮澎湃,掌声雷动,不乏现世常见之口哨起哄,高声赞叹,场面火爆。苏瑶缓缓抬起头,向场内随意一扫,本来只是习惯性的一个动作,但是在今日,却非同一般了。
苏瑶的视线在扫到某处之时,突然凝固。本来如雨中新荷般亭亭玉立的身形却如同遭受重击,一下子踉跄着后退一步,差点跌坐在台上。辛远远震惊的看着苏瑶,只见她面色苍白如雪,泪如雨下,神色极为哀凄痛楚,又仿佛无法接受什么事实,眼中闪现仓皇。
台下众人亲眼目睹苏瑶的奇怪举动,此时纷纷站起来,举目查看,议论纷纷,甚至大声吵闹,喧哗怒骂,乱了套了。
辛远远担忧的看看四周,又看看台上状态大异的苏瑶,眉头深锁;旁边的江岳霖早就站了起来,他面色焦灼,眼睛紧紧的盯着苏瑶,双手紧攥,看到苏瑶越来越不对劲,他实在等不下去了,不顾周围人的诧异目光,就往台子上跑去。
谁知他刚跑到半路,就被人给拦下了。江岳霖抬头一看,竟然是沈川,心中大震。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太正常的北堂胤不知什么时候跃到台上,他的身形在空阔的台中显得格外挺拔,寂寥。
“----殿下!!”苏瑶猛烈的颤抖起来,似乎想要逃走,但是脚又像是生了根,怎么都迈不动。
北堂胤直直的看着她,缓缓向她走过去,面上如石雕一般的平静,甚至是冷漠,但是那双眼睛却像深黑的火焰,摧枯拉朽,焚天灭地。
殿下?她是!!辛远远的脑海中突然电光一闪,整个人竟然被惊呆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尖锐大喊一声“着火了!着火了!”整个大厅顿时就像炸开了锅,所有人一下子全部窜起来了,涌动的人流像是山洪暴发,大厅的桌椅被掀翻在地,杯杯盏盏遍地洒落,碎瓷片四处飞溅,不时有人被踢倒践踏,哭天喊地,咒骂尖叫,毫无秩序,乱成一团,本来缀玉楼的大门是洞开的,不过今日盛会为了杜绝闲杂人等,缀玉楼暂时将大门紧锁,此时却成为逃生的绊脚石。不知道最初的火源在什么地方,但是随着混乱人群漫步目的的狂跑,这火势反而是越来越大,洒落在地的酒以及大厅四处装饰的纱幔就是最好的助燃物品,很快,熊熊的火焰和滚滚的浓烟,填塞了整间缀玉楼。被困在一角的人们,绝望凄厉的喊着救命,撕心裂肺的哭声四处回响,场景可怖。
北堂胤一步一步的走着,他听不见这满场的凄厉喊叫,他也无所谓这漫天燃烧的熊熊大火,他的眼睛里面,只有那个白衣的身影,这短短的距离,却像隔了生死一般的难以跨越。
终于,他站到她的面前,看着她哭的浑身颤抖,看见她不停摇头拒绝这个事实的哀怜,看见她那明若秋水一般的眼睛里所隐忍的爱与疼痛,他终于相信。
她没有死。
多少年潜伏的伤疤仿佛被重新剜掉,阴郁的血喷涌而出。他伸出的手指有着微微的颤抖,猛然间,他撕下了她脸上的面纱。
岚舞。
不错,正是辛远远在落霞那副画卷中所见的岚舞的脸。
“殿下----”岚舞一张清艳的脸在火光之中分外凄楚,她重重的跪在他脚下,泣不成声。
北堂胤的眼神掠过一抹荒凉。唇边泛起苦涩的纹路。
辛远远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忘记了大火,忘记了逃命。
江岳霖被沈川拦下之后就一直静静的看着苏瑶,看到她的痛苦无助,看到她在北堂胤面前的崩溃,他心如刀割。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在看到北堂胤之时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原来这个人,就是让苏瑶这么多年来一直郁郁寡欢的根源。
“门开了!门开了!!”人群里面忽然爆发出惊天呼喊,所有人疯狂涌向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