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想起,我依然很惊讶当时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在一个大不了自己多少的男孩子面前提出这样的建议,事实上,当时把话说出去之后我就后悔了,小雪害怕因为太过主动,在你的眼里会变成不知廉耻的行为,情急之下,提出按劳收费,小雪不知道应该收多少钱,于是胡乱报了一个价格,幸好你没有在意。
袁天苦笑:大笨蛋,都说了你是在自作聪明还不承认,谁说我没在意,你怎么知道我不在意?你这空前绝后、扰乱市场秩序阻碍美术界和谐发展的定价已经让我把你和狐狸精归为同一类了。
在你面前退去全身衣服的时候小雪心里好紧张,害怕自己不够白,不够高,长得不够漂亮,但很快小雪就释然了,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跟艺术无关的邪光,色狼,你的眼睛能再邪恶一点么?同时不可否认的是,木头你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仅仅十来秒的功夫,你眼睛的邪光已经转化成对艺术的沉迷、执着,一丝不苟的开始作画,当时,小雪拼命的憋住笑,全身上下脱得光溜溜的人是我,你害羞什么劲,跟待嫁的大姑娘似的,脸红的像被颜料泼过一般。
没多久,小雪就体会到做人体模特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了,怪不得你告诉我这工作需要专业的人士来完成。见你刚找到感觉,我不忍心败了你的灵感,咬紧牙关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硬撑了半个小时,渐渐地,全身肌肉失去了直觉,大脑也呈一片空白的状态,没想到,身体的机能适应了,生理的机能却由不得我,尿尿憋得我难受,直后悔为什么来的时候要喝那么多的水。
幸好,你是难得一遇体贴、细腻的男孩,很快就察觉到了我身体的不适,当时心里甜蜜无比,一种久违了的被重视的感觉涌上心头,还没来得及感受那份甜蜜,忽然两眼一抹黑,马上被你的笨拙行为击落到谷底,该死的木头,你就那么不愿意碰我么,被你摔的够呛,差点把尿尿都摔出来了,嘻嘻!
开玩笑的,如果木头是以艺术为幌子趁机占我便宜的伪君子,小雪就不会这么放肆,一丝不挂的做你的人体模特了。还记得小雪问过你这么一句话么:你天天看着我一丝不挂的身体,会不会兴奋。你的举动和口不对心的回答又一次让小雪差点笑岔了气儿,同时又无端的产生不安的情愫,怀疑你不是男生还是我小雪不对你的胃口,干柴烈火,就算不一触即发,起码你应该要有点反应才对呀,木头,木头,木头!你知不知道你一点一点的在蚕食小雪的自信心,既然你不主动,小雪只好自己主动咯,木头,你知不知道,我活这么大连男生的手都没碰过,更别说主动对一个大男孩说那些“不知廉耻”的话了,万万没想到,小雪的主动竟然会换来你的鄙视,离别在即,在小区楼下无意中所听到的你跟你前女友对话的内容仍然在耳边飘荡,一切都仿佛是刚刚发生过似的。
袁天看到这里,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他悔啊恨啊,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一定会把小雪如珍宝般的捧着、爱着,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受丁点儿伤害。小雪的信很长很长,接下来的内容在眼里的眼里放佛变成了一只只跳跃的精灵,渐行渐远,他想伸手去摸,却扑了个空,紧接着,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感侵袭而来,迅速蔓延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嘭”的一声倒在了餐桌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袁天在一阵刺眼的灯光中醒来,耳边依稀传来一声激动的声音:“天天,天天,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了。”
袁天撑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和一个穿着粉红制服的护士,旁边还有好多陌生的脸庞,袁天捏着生疼的脑袋,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啊……我的头好痛……”
袁天旁边至少有两个女孩黯然泪下,纷纷用求助的眼神看着白大褂医生,白大褂医生用听筒在袁天的心口探了探,转身对护士说道:“给病人打一支镇静剂把情绪控制住。”护士闻言,马上上针水,随着袁天一声闷哼,病房终于又安静下来了。
“医生,你一定要想办法救他啊!”其中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女孩双眼便像漏了底的水桶,泪水放纵地朝外淌:“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无论多大的代价都要把他治好。”另一个年龄比较小的女孩也是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熟透了的樱桃,“求求你了,医生,一定要用最好最好的药。”
白大褂医生惋惜的看了她们一眼:“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是他女朋友!”两个女孩同时说道。
医生脸色一沉,“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开这种玩笑?家属跟我出来一下,我有点事要单独交代。”说完,便离开了病房。
两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年纪小的女孩说话了:“婷姐姐,你去吧,你读的书比较多,我怕有些术语听不懂。”
另一个女孩犹豫了一下,说道:“梁雪,还是你去吧,你才是他的女朋友,你才是真正懂他、爱他的人,刚才我一时情急才说这话的,对不起。”
这年纪稍大的女孩是袁天的前女友婷,年纪小的女孩正是本应在异地他乡开始接受一段新生活的梁雪。梁雪是从婷的电话里听闻袁天昏迷的噩耗的,行李还没来得及放下,马上又乘坐班机飞了回来。
梁雪嘴唇翕动了一下:“好,婷姐姐,我一会就回来,谢谢你!”
“坐吧!”医生值班室里,白大褂医生指着椅子对梁雪说道。
梁雪坐了下来,屏住气息,感觉心扑腾扑腾的快要跳出来了。
白大褂医生慢条斯理的解开杯盖,喝了口热茶,才说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的病从医学角度来说无法医治。”
“啊?”梁雪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还好,白大褂医生紧接着的一句话,才让她没有从椅子上摔下来:“无法医治是从医学角度上来解释的,但并不代表治不了。”
梁雪已经有了想把医生一把掐死的念头了,她支撑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医生,您说,您说,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用多少的钱都行,只要能把他治好。”
“不是钱的问题。”白大褂医生又喝了一口茶,似乎在整理思路,旁边的梁雪都快要急死了,心里暗骂臭医生,你有那么口渴吗,表面却不得不毕恭毕敬的:“他现在好像连我都不认识了,究竟患了什么病呀?”
白大褂医生缓缓说道:“他这种情况在临床上叫强迫失忆症,当患者由现实中的一些事情联想到过往的一些不美好、对自己精神影响较大或太过刺激的事情,强制性的让自己忘记某些事或者人,并逐渐把这些意识的内容转为潜意识,以避免自己的意识受到煎熬,简单来说,就好像大脑中有一种监控程序,当发现有程序调用过往的不美好的会议的时候,就给一个中断,然后清除那部份程序,就像好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梁雪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医生值班办公室的,回到病房的时候,婷马上问道:“医生怎么说?”梁雪挤出笑容:“医生说袁天没什么大碍,等会就可以出院回家疗养了,头痛是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停药以后就不会出现这症状,记忆力也会逐渐的恢复。”梁雪说这话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惊讶,为什么会这样的淡定自如,把话说完后,她借口到楼下办手续,躲在楼梯口,双眼才像漏了底的水桶般,泪水放纵地朝外淌,离开医生值班室前医生的话在他耳边盘旋,如老巫师的咒语指挥着无数蛇虫鼠蚁箍住她每一根神经一般,阵阵剧痛:“解铃还须系铃人,关键在于让患者选择强迫自己失忆的是什么人或是什么事,这个人或这件事患者愿不愿意再度想起,他可能以后会想起自己所忘记的事情,也可能永远也不会想起自己所忘记的人或者事情,强迫失忆症属于心病,目前的医术无法完全解决这个难题,主要还是靠患者本身的意志力。”
办结出院手续,梁雪把袁天接到自己家的小洋楼里,此时,她妈妈早已被每天以泪洗面的梁雪所感动了,孤身一人带着女儿多年,对男女间至真至纯的感情深有感触,梁雪忽然从香港折返回来的时候,她也曾怒不可遏,也飞回来一探究竟。有时候事情戏剧化到不由人不信,梁雪妈妈赶到医院,站在门口猛地发现病床熟睡的袁天身上散发出来的艺术家气质竟然有三分像亡夫,而病床边上痛哭的梁雪竟然就是十几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幕,动情之下,她连夜乘坐飞机又返回了香港,从梁雪悲痛欲绝的哭声中,她知道女儿已经长大懂事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感情,不再是在自己庇护下嗷嗷待哺的乳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