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早晨,雾很大,已是元旦了,秦梓潼在学校的林荫小道等我,看见我,呵着白气跑过来,十九岁的大男孩子,已是俊朗修拔的身姿,一身棉布运动衫随着跑步的姿势在深冬的清晨扬起潇洒的清风,竟也是引来太多女孩子的频频侧目。
秦梓潼说:“萧萧,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你看,你都来这个城市半年了,你还没出去转转呢,其实,这里有很多名胜古迹的……”
我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秦梓潼拦在我面前,见我面露不耐烦的神色,坚持的问我:“萧萧,你说,你今日的时间全部给我,需要多少钱?”
我盯着秦梓潼,然后,眉眼就露出了笑容,灿烂如花的笑容,秦梓潼愣愣的看着我的笑,慢慢的,便低垂了眼敛,讷讷的说:“萧萧,我……我只是……”
我说:“秦梓潼,今日的时间,我已经卖给了别人,如果你愿意,不妨明天,明天,你可以买下我一天的时间。”
说完,我绕过僵硬着身子的秦梓潼,一步一步,向校门外走去。我从来不会与钱过不去,所以,我没有骗秦梓潼。只是因为,我确实约了人,约了桑月父亲的一个朋友,给那人写传记,酬劳自是丰厚,这是桑月在回家度假之前为我招揽来的生意。
做完广播出来,正好是黄昏时分,我按照桑月留给我的联系地址,提前十五分钟找到了地点,那是一座坐落于市郊半山腰的别墅,环境清幽,四周栽满高大的法国梧桐,院子里开满了鹅黄与粉白的梅花。
我不是那种没有危机意识的女孩子,这么多年,我的身边一直带着两样东西,一瓶石灰粉,一把折叠式的瑞士刀。石灰粉被我装在小巧的瓶子里,用细长的银链穿着挂在脖子上。瑞士刀就插在我常年盘起的长发里,精致的外形像极了古代女子盘发的发簪。
因为,我虽爱钱,但是,我同样珍惜生命。我没有理由不珍惜我的生命,来此世上一遭并不容易,既然来过了,就应该努力的让自己不受伤害,努力的让自己活得长久些,努力的赚钱。
又因为,这是桑月介绍给我的,我可以不相信所有人,但是,我不能不相信桑月。所以,按响门铃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唯一想到的,只是写一份传记可以赚到多少钱。
那个时候,我存折里的数据已经有六位数了,我想着,等明年,在校外租个门面,从事家政、家教中介,这是我考察了很久的项目,投资只需三万,保守估计,一年半后便能盈利。
门开了,是个看上去显得老态的秃顶男人,看见是我,倒也是慈眉善目,说:“是萧萧吧?小月跟我说好了,正好我最近来这里度假,路上还好吧?来,快进来坐。”
我进屋,客厅里缭绕着浅浅淡淡的檀香。他见我被风吹得发青的脸色,跑过去调高了暖气,给我泡了一杯热牛奶,见我并没有喝,便笑道:“也是的,女孩子在外面应该提高警惕。”
我不置可否,取出纸笔,问他:“是不是可以了?”
他笑着在我对面坐下来,说道:“小月那丫头说,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确实如此。”
他并不介意我是否回话,接着说道:“但是,小月那丫头没有告诉我,你原也是这般漂亮有气质的女孩子!”
我摊开纸笔,扬眉看他,问:“是否因为我是个比你想象中漂亮的女孩子,而提高传记酬劳?如果是,那么谢谢你!如果不是,那么,请问,是否可以开始你的口述了?”
老男人愣了愣,随之摇了摇头,笑道:“萧萧,你这样的女孩子……”顿了顿,他伸手拿起茶几上的茶杯,饮了口茶,才说道,“如果你不累的话,那么,开始吧!”
随着他的话音,我忽然觉得很不对劲,感觉头脑逐渐昏沉,对面的老男人在我眼前慢慢的模糊,我摇晃着身子要站起来,却是双脚是使不上劲来,重新跌回沙发上。
我抬眸望向走近我的秃顶老男人,尖细的牙齿死死的要破双唇,如此,才能保持意识清醒,我问他:“为什么?”
老男人蹲在我身边,伸出手来抬起我的下巴,望着我紧咬唇角的牙齿,叹息道:“萧萧,你不认识我吗?我认识你,在你母亲的一次宴会上,你那时才十五岁吧,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冷眼旁观每一个人,你的脸上慢慢的浮现出笑容来,那样的笑容,清淡又魅惑人心,只是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你,一个五十五岁的老男人,喜欢上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是不是很可笑?”
我紧咬唇角,紧紧的盯着他,冷笑,说:“我妈妈的好多入幕之宾都喜欢我,这没有什么希奇的。”
我望向角落里依然在燃烧的檀香,问他:“如此,你不怕得罪桑月的父亲?”
老男人摇头,手指划过我要破的嘴唇,慢条斯理的说:“萧萧,你不知道你的特别与美丽,是那样的蛊惑人心,我喜欢你,想要得到你的童贞。桑月也喜欢你,难道,这么多年,你感觉不到吗?她对你的喜欢,不是友谊,是独占心理的喜欢,是爱。她说,你说过,如果放不下,就应该不择手段的得到。她以为,只要你的身子不再纯洁,那些喜欢你的男孩子就不会再对你心有幻想,你便永远是她的。”
“萧萧,你看,唇角都破得好深了,别咬了,慢慢的放松!”老男人双手慢慢的移到我的衣襟处,一粒一粒的解开我衣服的钮扣。
我忽然就很想笑,是啊,我怎么忘记了,桑月一直都是那么的听我的话。
桑月与秦梓潼恋爱,只是因为,她以为只要秦梓潼喜欢她,我便是完完整整属于她的。
桑月费尽心机,不惜让这秃顶老男人强暴我,只是因为,如此,秦梓潼便能放弃我,所有的男人都会放弃我,那么,永远不会有人与她争夺我。
原来,桑月说,萧萧,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如同,我绝对不允许你甩下我,绝对不允许。
原来,那些都是真的。
桑月,真的很傻,真的很固执。
身体的冰凉让我倏然回神,迷糊的意识中,我感觉到老男人的身子压在我的身上,嘴唇顺着我的脖颈下移,那一刻,我狠狠的咬住双唇,满嘴的血腥与唇角尖锐的疼痛让我的松散的意识在那个瞬间有了片刻的清醒,我颤着手摸上盘起的发髻,我听见老男人迷乱的声音:“萧萧,我会爱你,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金钱、权力……一切你想要的,我都给你……萧萧,我爱你……”
尖细的牙齿紧紧咬着破烂不堪的唇角,我望着那个埋首我胸前的老男人,我望着他的秃顶,慢慢的,我抽出了瑞士刀,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但是,我已不再想后果,举起瑞士刀,我使尽全身的力气,将刀身全部插进了老男人的后背,我望着老男人慢慢的朝我身上滑下,一字一句的说:“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勉强我做任何的事情。即使,我并不在乎童贞会丢失在谁的手里,但是,你们,不该如此勉强我。”
我慢慢的抽出刀子,鲜红的血液顺着刀身流淌,一滴又一滴,是那样的艳丽且诡异,我好似看见了我的妈妈,在无数的黑夜里,揪着我的头发扯着我的头,向墙壁上撞,自此,我那被揪下一大把头发的地方,顶心的那一块地方,再也没有长过头发,自此,每逢阴雨天,我的头顶,便会深入骨髓的疼痛。
脚边,老男人的身体在慢慢的僵硬,我已无所畏惧。
我将刀子狠狠的扎在我的手背上,剧烈的疼痛,让我昏沉的头脑开始清醒,让我有足够的意识去想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于是,我想到了天桥下的那个邋遢乞丐,我想到了他说:萧萧,你会来找我的!
原来,一切不过都是宿命,不过都是一早预料好的。
我找来布条,紧紧的扎在手臂上,银行卡我一直随身携带,在找乞丐之前,我有足够的时间办理需要办理的事情。
我没想到,在走出别墅大门时,我会遇到秦梓潼,大冷的冬天,他的额角是密布的汗湿,他看见我,紧紧的将我抱在怀里,紧得我无法呼吸,我听见他说:“萧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我推开他,仰起脖子,问他:“你都知道了?”
秦梓潼看着我破烂不堪的唇角,是那样心疼的表情,我觉得很好笑,疼的是我,他这又是何必。
秦梓潼说:“萧萧,我替你杀了桑月,她不是人!”此刻的秦梓潼,目呲欲裂,让我想起,原来,他真的混过黑道。
我摇头,说:“秦梓潼,如果你伤害桑月,即使为鬼,我亦会阴魂不散的恨你,诅咒你。桑月何错之有?你替我告诉桑月,至此,我对她,再无愧疚。”
我又说:“秦梓潼,杀人原也是这般简单。不过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秦梓潼追上我,扶住我略带蹒跚的脚步,问我:“萧萧,你打算去哪里?”
秦梓潼,我说了,我杀人了,你还要跟着我吗?”
秦梓潼扶着我,并不松手,说:“萧萧,不管你做什么,你依然是我十五岁认识的萧萧,是我……永远想要保护的萧萧。即使,你不喜欢我。”
我将存折递给他:“密码是六个一。那么,帮我兑换一些金银,另外,给我一把手枪。”我知道,秦梓潼尽管好久不混黑道,他依然有办法在短时间内为我搞到一把手枪,兑换一些金银。
秦梓潼没有接我的存折,将我扶进他的车子,开动车子时,说:“萧萧,你要的,我会为你办到。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我笑,我还能去哪里?除了邋遢乞丐那里,我又能再去哪里才能不算亡命天涯?
那个晚上,我带着秦梓潼为我准备的金银珠宝,还有一把手枪,还有我从银行卡里取出的所有的钞票,我对秦梓潼说:“秦梓潼,谢谢你!但是,后面的路,我只能自己走,谁也无法帮我,保护我,你也不行。”
说完,我伸来拦了出租车,在天桥下车,再步行到邋遢乞丐的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