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瑓擦擦嘴角的血迹,蹒跚的站起来,相对暴躁的朱世君,朱瑓的神情倒看不出喜怒,跟在身后的小福还是个出进宫的小少年,吓得没有声,忙搀扶朱瑓起身。“主子……”
四皇子朱旦成扯扯哥哥的袖子,小声道:“三哥哥,上去劝劝二哥哥吧,要是父皇知道了,二哥要受罚的。”
朱丹敛眉,淡淡道:“你认为二哥会听我的劝告吗?”
最小的朱婚婚比朱旦成小几月,平日里性子活泼,来上书房也只是消磨时间罢了,看见朱瑓被打,忙蹭蹭跑上去,软软道:“漂亮哥哥,不痛不痛!二哥哥,你怎么可以打漂亮哥哥呢?要是父皇知道了,又要骂你了。”
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妹居然帮朱瑓说话,朱世君怎不生气,方才朱旦成和朱丹的话他也一字不漏的听见了。
“小妹,四弟,你们竟然帮着他!你们可知永安姐姐被何人害死的,就是他!就是他的母亲!……若不是,姐姐为何含羞而死?”朱世君神情悲切,心中哀恸。
“住口。”朱瑓喝道,美眸一瞪:“口不遮掩,孤独家竟然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你这样的人身上,真是前途堪忧。”
“你说什么?”朱世君大怒,面色也不知是气的通红还是怒气导致,指着手颤抖不已。
“朱瑓,我不妨告诉你,这天下,父皇迟早要传位给我,等到那一日,我一定要你和淑媛殿的那个女人不得好死。”朱世君又是得意,又是满腔自信,小小年纪带着复仇的心,指向朱瑓。
“你这么确定?”朱瑓将周遭所有人瞬间变色的模样尽收眼底,有几分天真的问,露出让朱世君满意的怯意。
“哼,自然……”朱世君的话还未落下,就闻所有人齐齐跪下参拜:“叩见父皇(陛下)。”
朱瑓露出惶恐之色,噗通跪下:“儿臣叩见父皇。”
朱篙却自视朱世君,回神过后的他立即瘫软在地,叩头如捣蒜:“儿臣叩见父皇,儿臣一时失言,儿臣一时失言……”朱篙的眼神锐利且带着怒色,此时心里竟然觉得眼前的儿子有几分窝囊。
“真是朕的好儿子啊,一时失言,朕恐怕你觊觎已久了吧,或者……孤独家,觊觎已久了吧。”朱篙怒极反笑,负手来到瑟缩的朱世君眼前,狠狠一脚踹了上去。
“朕当年到你这个年纪,可没有这般大的野心和抱负。”朱篙自嘲一笑,又狠狠的踹了上去,朱世君吃痛一不敢吭出来,嘴里一直念叨着:“儿臣一时失言,求父皇饶恕儿臣。”
“孤独念青教育出来的好儿子啊。”朱篙正要踹,腿一沉,扭头一看,就见朱瑓直视自己的双目,道:“父皇,二弟只是一时糊涂罢了,求父皇开恩饶二弟这一次。”
三皇子朱丹,四皇子朱旦成,五皇女朱婚婚这才从朱篙的怒气惊醒过来,一个个磕头求朱篙饶恕,饶是朱篙也没有想到朱瑓会求情,本别提一旁的李福,还有朱世君。
当然,朱篙将那一声‘二弟’听得清清楚楚,朱瑓入宫迄今为止,一直没有正式的名分,奴才们都叫皇子,瑓皇子。朱篙眼眸一闪,猛然觉得,朱世君真是太不聪明,比起朱瑓,他也算是个无知之人。
朱篙静了静,才对李福道:“今日之事,朕不能就此放过,李福,将孤独念青给朕唤来,朕要好生问问她。”李福看一眼吓得发白小脸的朱世君,忙哎一声就去了。
“你们,起来吧。”朱篙淡淡道:“今日都各自回去,把昨日老师教的且温习一遍。”
孤独念青匆匆赶来,朱世君投给她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又是胆怯,又是惊慌,她稍作定神,盈盈一拜,朱篙高坐,淡淡喝着茶水,命李福一字不漏的把朱世君的话重复一遍。
孤独念青吓白了脸,颤巍巍的指向朱世君,怒不可遏:“君儿,这诛九族的话其实你敢说的?陛下,臣妾管教不严——”
朱篙没有耐心,挥手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孤独念青一咬牙,起身喝道:“来人,二皇子口出秽言,赐二十大板,以效惩戒。”
“母后……”
孤独念青狠狠横一眼,憋着心里的恨铁不成钢的怒火,怒道:“你若敢说一句话,哭一声,从此便不认本宫为你的母后。”一甩云袖侧脸不再看那张发白的脸。
朱篙至始至终都安静的坐在一旁,不语,对与他的态度,孤独念青早就心凉。
当着朱篙和孤独念青二人的面,宫奴掌握轻重,第四板下来,朱世君的小屁股蛋就肿起来,撅着嘴就要哭,孤独念青眼里翻着泪花,喝道:“你是大周皇子,这点苦都吃不了?”
终于在第七板下来,朱世君告饶:“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母后,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的……呜呜,好痛,好痛,父皇,母后。”
朱篙起身不再看这对母子,带着李福一干人等离去,孤独念青明白这是变相的饶恕,忙让奴才们住手,十五板下来,已出了血,估计也造成了内伤。
朱篙一走,孤独念青抱住朱世君沁满汗水的小脸,又心疼,又责备:“君儿,你为何这么不争气,这么不争气。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怎么能说出口啊,怎么能说出口开口啊?”
朱世君哭道:“呜呜,我看淑媛殿的小子就气,是他们害死了姐姐,君儿想要替姐姐报仇,呜呜!母后,君儿错了……可是,君儿……”
“母后知道,母后知道,以后不要乱说话,你父皇下次就不会再留情面了。”若不是她主动提出惩戒,朱世君恐怕难逃一劫。
上书房,母子二人相拥而泣。谁说孤独家荣耀?外强中干的孤独家早就没有外界传言的那般风光啊!
杏黄晚霞,炫目无比,朱篙站在双阙之处,衣袍翻滚,一股灼热的夏日热风吹来,朱篙捂住嘴咳嗽几声,李福轻声道:“陛下,回宫吧。”
朱篙摇摇头,站双阙之处,可见大周脚下一片繁华的京城,忽一身影走来,李福和那人对视一眼,都是微微一愣。
“娘娘?”
“李公公。”舒婷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能见朱篙,朝他行礼,朱篙点头,扭过头不看她。舒婷转身欲走,忽听背后传来一淡漠的声音:“你教育出来一个好儿子啊。”
步伐一顿,而后继续离开。
“咳,咳咳!”朱篙道:“走吧。”
兵家,弘德夫人一听儿子在上书房的描述,掩嘴一笑,上前搂过朱丹。“你这么做很对。没有想到,孤独念青那样聪慧的女子,竟然教除这等骄纵的儿子,乐于绯心的心狠手辣的女人,却教出这样心善的儿子,真是……呵呵……”
孤独家长女永安公主的死,现在众所周知,对乐于绯心和淑媛殿可是另眼相看,后宫女人静静看着孤独与乐于两家的争斗,也有些担忧自家的孩儿。
“以后,你要离朱瑓和朱世君远一些!多多接触朱旦成和朱婚婚。”
“嗯。”朱丹乖巧的嗯一声。
再见上书房,朱世君养伤期间,朱瑓在上书房备受几位老师的夸赞,尤其是佐藤,对朱瑓更是喜欢非常,毫无保留的在朱篙面前将朱瑓夸上了天。
佐藤,异国人,豪爽且直言,朱篙很赞赏他的性子,这日他瞧朱篙的正喝药,担忧的问:“陛下,你生病了吗?”
朱篙心里一热,佐藤没有官腔,正是他喜爱的一点。李福答道:“陛下最近身子不大好,御医开了药,吃了几服,也没有见好转。”
佐藤道:“没有关系,陛下身子很好,很快就会好的。”
七月,三伏天已至,朱篙带着后宫家眷和孝天邑长公主来骊山避暑,约莫要半月左右,宫内大小事务这次竟全权交给董文公与公输文处理。
两个意见相左,分歧很大的二人也正是朱篙对此委以重任的最大缘由。
月初,一行人来骊山,孝天邑得知朱篙的病情,又询问了太医,太医和孝天邑相识,孝天邑皱眉:“你的意思是……陛下的病情不太乐观?”
洪太医颔首,叹息一声:“长公主,陛下这个病恐怕拖了许多年了,一直调养着,日子久了,这病就拖不得了。”他本是辞官的老人,听说孝天邑回宫,也就入宫一道来了,这宫中,孝天邑曾认识的人,没有几人了。
“严重么?”孝天邑问。
洪太医的神色凝重起来,孝天邑垂头不语。
骊山行宫,历代帝王避暑之地,也是耗资最奢华的行宫之一,每位帝王依自己的喜好摆设。孝天邑流连忘返的在行宫内四处走动,四十年了啊,她重回此地,一时百感交集。
“姑姑。”
“陛下啊。”
二人对弈,朱篙道:“姑姑,等过段时间,让瑓儿和您住上一段时日吧。”
“好。”孝天邑淡淡一笑,落下一子后:“陛下如今四十有六了吧,是该立储的时候。”
“姑姑……”朱篙略带不满的唤一声:“她们都您说了什么?”
孝天邑摇头:“是我的看法而已,这储君早立晚立都是要立的,皇长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中,陛下最中意哪个?”再落一子,她也仅是问问罢了,这些外界的决定干预不了朱篙。
“姑姑看重哪个?”漫不经心的瞟一眼孝天邑。
“都是皇家儿,我都爱。陛下贵为天子,自然比我知道天子人选谁更适合。储君,也只是储君罢了,天子和储君还是有所不同的。”废黜便是废黜,历来都是家常便饭。
“咳咳咳!”朱篙捂住嘴抖动双肩急促一阵咳嗽,孝天邑唤李福进来,李福早就端了药等候多时:“陛下,喝药了。”
朱篙一口而尽,又漱了口才缓和不少,挥挥手让李福退下,方道:“以往也只是胸闷罢了,咳嗽也见得少,可现在,越发严重了。”
“陛下……”
“姑姑,朕昨日做了一个噩梦,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朕想,若朕忽然一日去了,这大周的皇权,该给谁呢?”朱篙淡淡道:“立储,朕也不想耽误。”
“陛下!”孝天邑惊呼。
“朕在位二十年,称不上明君,也不是个昏庸的君主!励精图治这些年,大周也是算国泰民安,边疆无来犯。朕,唯一欣慰的就是,朕将皇权,握的很牢,遵照先皇遗旨,这一点,朕不负众望。”朱篙淡淡一笑:“打江山何其容易,守江山才是难事。朕宁愿皮甲上阵,也不远守江山……朕,失去了很多。”
孝天邑鼻子一酸,又哭又笑,又是责备:“陛下比我还年轻,我没有去,陛下自然不能去!若赶去,看我不把你拉回来。”
“姑姑!”朱篙笑:“朕也只是随意说说罢了。”
“这种事,修要胡说。”孝天邑问:“陛下打算立谁?”
“姑姑觉得朱丹如何?”
“朱丹?”孝天邑诧异:“难道陛下不打算立瑓儿为太子吗?”
“原来姑姑看重瑓儿啊!”顿了顿:“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很不错的孩子!也很适合储君……”
孝天邑静默,忽听外面有了动静,一宫女断来一碗碧青色的汤水,宫女道:“这是瑓皇子命奴婢送来给陛下尝一尝,说有止咳的功效。”
“难为他了。”朱篙面上有丝笑意。
这晚,舒婷和朱瑓正在下五子棋。
“瑓儿,母亲好歹也是你的妈啊,你给点面子好不好!有赢,才有动力,你老让我输……不下了。”舒婷耍赖的一推棋盘,跑到一旁案桌上写写画画。
“父皇!”
舒婷一抬头,就见朱篙面带温和的笑容拍拍朱瑓的发顶,道:“朕和你的母亲有事商议,你退下吧。”
朱瑓颔首。
“陛下!”舒婷踹不明白朱篙能有什么事找自己商议。
朱篙掀袍坐下,接过朱瑓先前用的茶盅喝起来。“等避暑过后,让瑓儿到姑姑府上住一段时日吧。姑姑没有孩子,瑓儿去了也热闹一些。”
“走,借着月色,赔朕走走。”
“陛下,臣妾这里有酸梅汤,喝了再走吧。”这个时候,外面蚊子满天飞,她不想去。
“咳,咳!”朱篙端汤的手一抖,一面咳,酸梅汤一面撒,舒婷接过汤,想了想还是拍拍他的背,问:“陛下最近身子不好吗?”
伺候一旁的李福忙从怀里掏出一小瓷瓶,递给朱篙,朱篙饮尽后方才缓和不少,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让人生出一丝怜惜之情。
殿内寂静,朱篙捂着咽喉处喘息片刻后,抬眼见舒婷担忧的望着自己,面上一柔,一句话让舒婷惊跳起来。“你说什么?”
“朕想立瑓儿为太子。”朱篙不露痕迹的观察舒婷的反应,从不可置信到惊讶,而后一脸深思,最后笑了:“陛下,你何必那拿这些话试探臣妾呢?臣妾承认,对太子之位有所心动,可臣妾也知道,陛下绝不会将瑓儿册立为太子。”
朱篙这次心中不悦了,沉下脸:“哼,朕可没有试探,朕的确打算立瑓为太子,朕方才来时就已拟旨。”又问:“绯心如何敢断言朕一定不会立瑓儿为太子?”
舒婷惊得说不出话来,朱篙的神情认真,不像是戏言,也不想是试探,不由得疑惑他为何这么!要真是如此,她心里是高兴的,一步登天难道就是这种感觉?孤独家费尽心思,却——
“陛下放心将储君之位交给臣妾?”当年因涉黄泉,乐于家覆灭,他这样一个自负的人,愿意重蹈覆辙?
“绯心不是一直希望入宫得到庇佑,瑓儿当上太子吗?今日怎么跟朕搪塞起来?”朱篙饶有兴趣的问。
这位置,她宁可自己争取,也不要朱篙‘给’,似里面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存在,一时间无语的看着朱篙,想很许久,不由自主的问:“为什么?”
“哼,朕做事还要向绯心解释不成?”朱篙觉的面子受损,沉下脸阴阳怪气起来,喝了那半碗酸梅汤,拂袖而去。
昨天停电一整天,所以停更一天,呜呜,亲们抱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