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爸。
——你以为我想当你儿子吗?
——那好,以后你就别当我儿子,从此以后我没儿子了。
——行!
——你别后悔!
——放心,就算我后悔也不会让你知道。
才隔两年多而已,他不想让那个人知道他后悔了,不想看到他那种早就料到的笃定表情,不想让他觉得,每次遇到困难了,自己只能去找他。不想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就是那么低下的像只狗,永远只能追着骨头跑。
不想那样,可是,他却没有别的办法。他抱着头,坐在寒风刺骨的黑夜里,苦苦思索着,却没有出路。
怎么可以这样,费尽所有脑细胞却找不到一点儿出路,他怎么能无能到这个地步,他还要当别人的爸爸呢?这样的他,怎么当?
不想回去,如果到家了,他们肯定都会指责他吧,指责他为什么这么冲动。最后,这件事自然会闹到妈妈那里,再传到那个人耳里,最后,还是他帮自己收拾烂摊子。
所以,他不要回去,不要面对这一切。
走,离这里远远的。
他站起身,漫无目的的朝相反的一方走去。
漆黑的夜没有尽头,只有天上高挂的明月嘲笑着他的狼狈。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前面有个湖,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动,想象着自己死了后的画面。
他是那个人唯一的儿子,如果他死了,他会不会有一丝丝的后悔与内疚呢?如果有,那么他就死的成功了。
如果他死了,再也睁不开眼睛,那么明天他就不用面对这一切了。
可是,夏婵怎么办?
不,不,不,等你死了,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没有害怕,也没有担心,所以不要管那些,夏婵有人照顾的。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说服着自己,一步步朝湖水中走近。每踏近一步,他就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每踏近一步,他就更坚定自己的想法。
事实上,这个恶心的世界有什么好让人倦恋的呢?
当脚放入冰冷的湖水中时,好像突然冻醒了他的所有神经。
他想起早上看夏婵一口口喝掉粥的样子。他想起她问被子抱过来干嘛,晚上还要抱过去,而那时他在心里想,晚上不用抱过去了,因为以后每一个晚上,我都陪你睡。
每一个晚上,我都陪你睡,就算担心不小心踢到你睁眼到天明,也仍会陪你睡。
他仿佛又看到,好几次她洗脸前推着他先睡的样子,因为她怕冷,所以要让他睡床上焐被窝,而他每次总是愤愤不平的抱怨。
眼泪流了下来,他突然笑了。
他憎恨自己懦弱,竟然没有勇气面对明天,可是却又无法割舍。
只是五万块而已,只是低个头而已,怎么会想到死呢?
可是,并不单单只是这些啊,这些只是导火线而已,燃起了他曾经努力压抑的一切。
他一直让自己试着相信,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他一直努力的不去回想过去,努力的丢掉昨天,努力的抓住美好。
可,怎么办,还是不够。
那可爱的笑脸,小小的温暖,仍然不足以让他心中的力量强大的来抵挡整个世界。
他害怕悲欢离合,他害怕所有悲伤的事。
如果活着必须得面对那些未知的伤害与痛苦,他宁愿死去。
是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这样?谁为告诉他呢?
他坐在湖边,哭到眼泪迷离。
他一夜没回家,所以并不知道夏爸爸也一夜没回家,为了钱四处奔波了一夜。只是在后来,每一个幸福的瞬间,他都曾庆幸,那时候他没做傻事。
家里的两个男人没回来,夏妈与夏婵也放心不下。
早上天一亮,夏婵就不听妈妈的话,趁妈妈出去找爸爸,自己也偷偷跑出来找老公。
她在湖边找到罗敬聪的时候,远远看着,心就很疼。
一只脚还浸泡在结冰的湖水中,头埋在膝盖里,冻的像只雕像般一动不动。
她猜到了他想做什么,因为她曾在他的日记中偷看到无数次他写的想死。
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她只是庆幸,她找到了他。
她轻轻的走过去,紧紧的抱住他。
他抬头轻轻看了她一眼,便伸手紧紧的抱住她,用尽全力,紧紧的抱住她。
她不说话,只是呼吸着他的呼吸,难过着他的难过。拍着他的背轻声说,
“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很没用!”他哑着嗓音低声说。竟然懦弱到想抛下他们,用死来寻得解脱。
总有人讲述我的人生,总有人讲人是什么样的,总有人答因为什么因为什么。可是没有人告诉我,我的人生是怎么样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生,也没有人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安全的走完这一生。
就像在一个漩涡中苦苦挣扎,找不到出路。
坚强的走下去,撑下去,这个人生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时,她并没有占领他的整个世界,她只是他黑暗世界中一盏摇摇欲灭的烛火,只给了他一点儿光亮,一点儿温暖。
但是,那点儿光亮和那点儿温暖却给了他犹豫,让他撑到了天明。
当她抱着他说“一切都会过去”时,他知道,一切都会过去。
因为他是罗敬聪。
一个黑夜里脆弱,白天永不言败的罗敬聪。
人生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是他会一直不放弃的走下去,哪怕后面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中午的时候,夏爸才回来。夏婵看到夏爸就拽着他急问,
“爸,你去哪儿了,怎么一夜都不回家?妈急的一夜没睡,一大早出去找你了,现在还没回呢!昨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啊,阿聪也没回家!”
夏爸神色疲惫,脸上却带着笑说,
“我没事,昨晚在你大伯家喝醉酒了,你妈就爱大惊小怪,阿聪呢,回来没有?他没事吧!”
夏婵担心的说,
“回来了,刚睡着!”
夏爸轻声说,
“哦,你给他煮点姜汤喝,昨天吹了一夜的冷风,肯定要着凉了!”
“爸,你怎么知道他在外面吹风了?出了什么事吗?”
“傻丫头,能出什么事啊,你就好好当个准妈妈,别操心了,有事爸爸会解决的,乖,去煮汤啦,爸爸也要喝一碗的!”
目送女儿去了厨房,夏爸这才上了楼悄悄进了夏婵的房间。
罗敬聪睡的并不熟,门一推开,他就惊醒了。
“爸!”他惊讶的要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