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案台,青花笔筒,狼毫毛笔,官窑宣纸,内有兰花熏炉,宁人心神。许太傅背着手慢慢踱至案台前坐下,问梨则早就跳到一旁的椅子上盘腿而坐,脚上的小铃铛晃得清脆悦耳。小手一抬,毫不客气地拿起糕点就往嘴里送。
许太傅看着自己的小女儿,暗暗皱眉:“为什么没去上朝课?”
问梨则答得满不在乎:“爹爹也不是巴不得我不去上吗?”说着,还看似别无他意地看了他一眼。
许太傅一时语塞,终究唉出一口气,对这个女儿他怎会不知道她的细腻心思何人能及?
“梨儿,你知这是太后下旨的。如有差错,后果你可知?”
有的时候,许太傅全不当她是8岁小孩。这孩子聪明,众人皆知。身为她爹,他更知!
梨儿没答话,笑脸依旧噙着微笑,让人觉得她可爱俏皮,无忧无虑。晃荡着小脚,铃铛细语。
太后是什么人?她会这么好平白无故让她去朝堂上课?
许家得先帝遗旨,位高权重。先帝那老头子倒是在颁了遗旨之后脚一蹬去了,好心全变成烂心,他在九泉之下可曾想过许家因为这遗旨早已陷入锋矛间断,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吗?
她许问梨前世就不是个善于勾心斗角揣测人心的主儿,现在穿越穿得人品爆发,不得不为自己的小命步步为营。硬生生把她一个小白逼成了女侠客。
苍天真他亲娘的有眼!
末了,问梨才淡淡地开口:“爹,我现在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那眼神,哪还是个8岁的稚童。
是的,她就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颠覆她已被主宰好的命运的机会。今世,她一定要对自己好,这是必须!
但尽管这样,她还只不过是个有着8岁身板的孩子,无论怎样,有些事太过身不由己。这也是许家现在面临的处境,无论外表怎样光鲜,其实里面,是空的。
于是,已经翘了上午一堂文课的问梨不得不被强送到皇宫继而学习下午的武课。
皋落国的朝课分为文武双课。文课便是有他爹亲授诗书礼赋,值得一笔带过的是太子还会加课,由老爹交其基本的治国之道。武课则有当朝武将亲授刀剑马术,另外还负责为太子单独讲解步兵解阵。
问梨一点儿也不怕上文课,但至于武课嘛……
马踏飞踢,搅乱黄沙漫天。13匹骏马奔腾,嘶鸣之身撼人心弦。冲在最前头的便是当今的太子皋落罙,刀削一样有棱有角的脸上浮着一股戾气。紧紧夹着胯下的马,手拿着马鞭,一挥就是在马屁股上抽下一条血印!马吃痛,愣是奔跑在最前头,把后面12匹马远远地甩在后头。
皋落罙朝后头看了看,不由仰天长笑:“哈哈,一群废物想超过本太子。回你们的娘胎去吧!”
马上凌风,掀起他紫底红鲤锦袍。高束长发,眉目凛冽,总是性惯性的高抬下巴,这便是当今太子皋落罙。
他仰天而笑,怒喝一声:“驾!”手一动,又是在马屁股上抽出一条血印!仔细看去,那马屁股上已经是血肉模糊!
旁边是教授武课的武官章务。他的目光一直尾随着冲在前头的皋落罙。嘴角上扬,忍不住点头。
他深感欣慰,当今太子混天然一身战气,战气,王者也。如他继位,皋落必能一统天下。
但当这位章务大人把目光落到队伍的最后面时,差一点昏过去!
那是什么!!
驴??还是骡子??
那许家的问梨居然骑了一匹骡子上来?!她丫怎么不骑羊啊!
问梨则完完全全无视了章务那双杀人的眼光,依旧揪着骡子的两只耳朵悠悠然地晃荡着。似乎前面那13匹快马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
但就算她是骑着温顺的骡子,手心里也直冒冷汗!
是的!她算是知道了,动物园里的那些只知道吃草的马简直是废物。如果它们也穿越到这里看看它们的祖先是怎么驰骋草原的话,非郁结地绝种!
不要!她才不要骑这些跑起来能把人颠死的四条腿!她爱的四条腿只有车子!!车子!!!车子!!!
正在问梨僵硬地坐在骡背上回想她的法拉利、奔驰时……只感觉有一片阴影投在了她身上。问梨没好气地抬起头,对上的是九皇子皋落流晟含笑的眼。
他骑着马高高在上,阳光蒙过他的脸,折射出闪亮的光芒。他低下头看着骡背上的问梨真的觉得很好笑,但怕自己笑出来会伤她自尊。便扭转话题:“问梨上午没来上文课可是把太傅大人气得当场掰断了毛笔。”
他翻身而下,索性跳下马与问梨平视。
哈,看吧,只有他站在地上才能和这个骑在骡子上的鬼丫头平视着说话。
问梨则不以为然道:“那有什么?我爹在府里掰断的毛笔直接搬去当柴火烧,能做好几道满汉全席呢!”
皋落流晟看到问梨这幅摇头晃脑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自是留意到她骑在骡背上僵硬的模样。
皋落流晟当然知道问梨那只会文不会武的脑子,骑着些烈马也着实为难了她。这不由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问梨时的模样。
3岁大点的她站在大殿中央,俏皮而可爱。哈,谁能想到,她确实个只要骑上马便会扯着脖子撕心裂肺地尖叫的鬼丫头呢?
皋落流晟的笑意越发明显,忍不住抬起手在问梨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骑了这头骡子来,你看看你前面,章大人已经被你气得翻白眼了。”
问梨则一脸无所谓:“反正我这辈子又不会成为马背上的枭雄,学骑马做什么?”说着转过头睨了一眼皋落流晟,从她这角度望过去,皋落流晟牵着马走在她的旁边,嘴角轻轻上扬,目光温柔而深邃。
看着皋落流晟,问梨的心里会浮起淡淡的忧伤。这让她自己都感到很奇怪。
初见他,便是在那太后的寿典上。他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贵为皇子却无人问津。他从小便有淡然之气,儒雅翩致。所以在一大群王公子弟中,问梨最愿意和皋落流晟相处。
“倒是你。”问梨看了看皋落流晟象征皇子身份的紫色锦袍,故意在嘴上说了句,“你倒和我这个骑骡子充马的武盲闲淡淡地晃在这里,章大人是要被你气死了!”
皋落皇族以紫为贵。说真的,在这么多穿紫袍的文武百官、王公子弟中,问梨觉得只有皋落流晟穿紫袍是最好看的。三分忧郁三分淡雅,一身袭缥缈的风情。
皋落流晟转过头,手一捻,轻勾嘴角:“问梨这是在故意糗我吗?”
是啊,他向来不争强。骑马,他是那个不紧不慢跟在后头的那个。舞剑,他是那个从容淡定平平凡凡的那个。作诗,他是那个毫不出彩的那个。
但只有问梨能懂他的心思。
问梨转过头,摸了摸被他弹过的地方,不见她任何表情:“如果是这样也挺好。”骡子打了一个喷嚏,让她不由紧张地抓紧了缰绳。
问梨的这句话让皋落流晟一愣,嘴角的笑微微僵硬了一下,复而他笑道:“丫头,你真的只有8岁吗?”
对她,他向来没有隐晦。
问梨则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粉雕玉琢的脸上因为方才的紧张而变得粉扑扑,但嘴上一点都不甘:“你可以认为我有8000岁!”
皋落流晟不由笑出声。上前一步,拉着骡子的缰绳,稳住骡子的速度和她一起走。
两人一马一骡,煞是一道风景。
这头,皋落罙已经冲到了终点。他翻身下马,眼神不屑地眇了一眼后面陆续而来的其他皇子,不由大笑:“果然是一群废物!”
候在那里的马公公已经捧来清水小步上前,迎合着皋落罙的心思讨好着:“太子文武双全,太子好骑术!”
皋落罙笑得更为得意,接过马公公递上来的丝绢随意地抹了一下脸。眼角不由落到了自己的那匹马上。马匹已经被皋落罙抽地精疲力竭,口里早已泛起了白沫。
这让他的脸上立马出现了一股戾气,抬手,又是一鞭狠狠抽在马屁股身上,那血肉模糊地地方再次出现一条血印!
“什么孬种!这么不禁跑!!岂不是要污了本太子的名声!!”皋落罙的眼睛里泛起嗜血之意,眼神一暗,目光落到了一旁护卫身上。
他一个跨不上前,直接抽出护卫的刀。
似乎了解了皋落罙的意图,马公公连忙跪下来阻止:“太子使不得,这是皇上钦赐的汗血宝马,可……可动不得啊!”
“汗血宝马?汗血宝马岂会如此不禁抽?我看是那些伯乐骗父皇的吧!”皋落罙嘲讽而笑,一抬脚踢开马公公径直上前。
他看着那匹吐着白沫的马,眼神一点点凝结。忽然,眼眸一暗!手握着刀直接冲着马脖子砍下去!那匹马还来不及嘶鸣,身首已经分家!被砍下来的马头几乎是被大力度地砍飞出去的,鲜血直溅!没了马头的马身还直直地站在那里,被砍断的脖子肌肉和白骨清晰可见,说不出的骇人!直过了几秒,没了马头的马身才轰然倒地,鲜血流了一地!再细眼去看那飞出去的马头,竟然还扎着眼流着泪,但不一会也就没动了!
马公公已经吓得直发抖,青着脸没再多敢看一眼!
皋落罙转过不耐烦地再次踢了马公公一脚:“还不给本太子收拾干净?!”
马公公立马爬起来叫人搬走,只有他知道,他的背上已经泛起了一层冷汗!
皋落罙却似乎什么也没做过般,再次用丝绢擦拭着溅着了血的手,把剑丢到那个护卫旁,不再说话,而是回过头玩味地想欣赏缓缓而至的其他皇子,准备冷嘲热讽一番。但当他把眼神放到远处时,看到的只有问梨骑着一匹骡子和皋落流晟缓缓踱步而来的场景。
暴戾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挑动了一下,这让他的脸上立刻凝起一丝寒意。眼睛一点一点地眯起,喉管青筋直暴。
他的脾气向来阴阳不定。但他是太子,能耐他怎么样!
这时候11皇子第二个冲到终点,还没等他下马,皋落罙却一个轻身旋转,飞身上马,一抬脚,毫不客气地把11皇子踹到马下。
11皇子几乎是滚在地上的,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但看到的是皋落罙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他愣是把那些骂人的话咽回肚子里。还没等他说些场面上的话,只见皋落罙扬起缰绳调转马身冲了出去!理他都没理他一下!
“发那门子疯。”11皇子低咒一身,回过神刚想叫他的公公来伺候,却猛然发现自己身后那具没有了马头的马尸,硬是惊骇地尖叫一身软在地上。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立刻认出了这只马不久正是皋落罙那头御赐的汗血宝马吗?
他脸色一下子惨白,是真的觉得他这位皇哥太子……着实危险!
回头看去,只看到皋落罙狠狠抽着鞭跑远去,而他跑着的那头……是淡淡然牵着骡子的皋落流晟和坐在骡子上的问梨。
11皇子的脸色变了又变,却最后扯出一抹怪异地笑,冲候在一旁的公公招招手:“咱们看看热闹去。”
【孤小物曰:这章,献给“lay122”!!!!O(∩_∩)O谢谢这只崽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