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梨是一个人回凤栖居的，至于原本想带她一起回凤栖居的元贵妃一下轿子就直奔皇帝的议朝处，哪里还管得上她。
所以当问梨一个人慢慢悠悠失魂落魄晃回凤栖居的时候，许雅染穿着与昨晚同一件的衣服正焦躁地站在院中，一看问梨像丢了魂似的回来，她不知是喜的还是怨的，通红的眼再度泪眼婆娑。一个失态，连忙奔过去，扬手直接打在问梨的胳膊上：“你想吓死姐姐吗？！！一个晚上都没回来，你想让我吓死吗！你是想让我跑去求皇上太后是吗！你是想让我直接冲到元贵妃那里求软吗？你还是想看到爹爹跑去求皇上？？你……你……”许雅染哭到后面说不下去了，蹲下来抱住问梨哭。
心里很苦，她们都知道。
问梨的眼睛是放空的，她感觉到自己肩上有湿湿的东西在渗透，那是姐姐的泪。
她终于吁出一口气，缓缓抬起手去抚顺许雅染的背：“姐……”她顿了顿，嘴唇亲抿，“皋落罙……出征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点打颤。忽然开始产生错觉，怀疑这句话是不是自己说的。
为什么……她开得第一句口……会是这个？
她自己都不明白。
许雅染的身子明显一僵！豁然抬起头扳过问梨的小脸，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浑身忍不住轻抖，像惶恐的野兽：“昨天晚上是不是他搞得鬼？昨天晚上……梨儿，不要吓姐姐啊！昨天晚上发生什么？？！”
直到这时问梨才算真正地回过神来，眼神的焦距一点一点回到许雅染的脸上，那张清秀不施任何粉黛的脸有着无言的悲哀和焦急。
不知为什么……到现在她脑子里还是皋落罙那一身寒胄铁骑的身影。
然后……然后……然后他的脸慢慢放大。
然后……然后……然后……有软软的东西轻覆在她的唇上。
好吧，她被吻了。被一个古董文物级别的畜生给吻了……
整理好所有思绪，确保自己回过神来的问梨这才真真正正的深呼吸一口气，扬起脸看着许雅染，嘴角一扬，手一摆，说了一句：“姐，皋落罙……会死在战场上吗？”
许雅染呼吸一窒，抖着嘴唇，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眨巴眨巴眼，问梨小小的脸上正洋溢着说不清的天真与烂漫，仿佛她还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顽童一个。
许雅染还想问什么的，她当然有很多东西要问，但还没等她的嘴巴张开，面前的人儿已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眉毛，眼睛像宝石一般的灿亮，声音像云朵一般柔软：“姐姐，我没事，不要问了。”
许雅染的心突然就宁静下来了，她如此不舍地看着这个古灵精怪，表面活泼可爱，内心却藏着远山的孩子，这是她的妹妹许问梨，她了解她却永远无法深知她。
未了，许雅染才缓缓站起身，宽大的凤服耀了问梨的眼。
然后问梨听到她的声音，柔和却又冰冷：“去看看果儿吧，也许你想见她。”
再接着，是问梨骤然缩小的瞳孔。
问梨跟在许雅染的身后，她是想开口问问果儿怎么了，可以想起方才姐姐的口气，如此凝重和担忧，她又不敢问，深怕听着什么。
果儿当然会出事的，她应该想的到。
那丫头昨天早早离开宜安居，但是却没有回来，八成是出事了。那现在呢……现在会怎么样？
问梨是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脚上的铃铛会摇得如此急切的！
来到丫鬟住的厢房，许雅染回过头去看问梨：“去看看果儿吧。”
这句话却突然惊得问梨一身冷汗。
这句话闪过问梨的脑海中，竟翻译成为一句——孩子，去见见果儿最后一面吧。
问梨想都没想，直接推开门进去，眼泪已经澷到了眼眶，闭眼就吼了一句：“果儿，小姐我对不起你啊——！！！！”
但是，现实却是——————
问梨吼完这句话就呆住了，她甚至还保持着一只脚刚跨进门，另一脚还在外面，身子向前探，胳膊大幅度向前伸出，作“熊抱”的姿势，但是她的脸却是真正的“目瞪口呆”状。
吧唧……
这是她扭动脑袋的机械声音。
那啥……她……她感到了虾米东西？？
这个……眼前的这个………………是传说中的……人吗？
望着眼前这个顶着一颗红色肉脸，巴掌上的肉甚至把眼睛都挤成一条小缝，嘴巴被挤得撅起来说话时都是一张一合的…………人，问梨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笑……
“是……是……是果儿吗……”问梨呼吸不顺，嘴角抽搐地问。
她感觉自己……有……有那么一点想……想笑出来了……
忍住！忍住啊！！
那颗红色的肉脸一听到问梨这句话，顿时鼻涕眼泪一起流，舞动着那颗巨大的红脸，几乎是扑过来挂在问梨腰上的，一句凄凄惨惨的声音：“小九……”
问梨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果儿这两个字叫的是“小姐”。可怜的果子啊……因为脸上的肉把嘴巴挤得嘟起来，所以说话都口齿不清了……
“果儿……不哭不哭……告诉我，昨天怎么了？”问梨想去帮果儿擦干眼泪，但刚低头看见这颗惨不忍睹的脸，问梨真下不了手去摸。
真的……真的啊，她真的快笑出来了……
但果儿都这么悲惨了，她……她再笑是不是有点……不人道啊……
“呜呜呜……小九……”巨大的红脑袋在她的腰上来回磨蹭，“总天偶香去妖管偷腰够抱行只……”
“恩恩，你是想说昨天你想去医馆偷药给九皇子吗？”问梨连猜带蒙。
“呜呜……”腰间的头在点动，继续哼唧哼唧地说，“就够却盗伐了丫堆腰。”
“……结果你打翻了一堆药？”问梨不确定地翻译。
“恩恩！”那只头正表示正确。
“扫遭老上……”说到这里，这只头扑到问梨怀里“哇”地一声哭起来，“小九哇………………呜呜呜呜…………”
“那些药洒在你脸上！”问梨惊呼出来。
阿弥陀佛额……这皇宫里可是什么药都有啊，这里的花花草草可不像古时候的中国，有些植物可是神奇的紧呐。
所以果儿的脸变成这样就是这个原因喽，因此她才会这么晚回来。
看着耸动在自己怀间的脑袋，问梨叹了一口气，这才伸出手去摸摸她通红而滚烫的脸：“果儿，对不起，都是我。”
“不俗小九……手果二自己甭（不是小姐……是果儿自己笨）。”那颗眼泪鼻涕横流的头扬起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正努力地睁大，“走天航后娘娘友将帮果二抢到否抗过了。”
“昨天姐姐请大夫给你看过了吗？”问梨翻译。
“恩”这可头点动，继而沉默几秒问，“走天小九……方生数目……红网米有后老（昨天小姐……发生什么……很久没有回来）。”
问梨听懂了果儿这句话，但她当然没有回答她，而是抱住这颗让她又好气又好笑的脑袋，用袖子擦拭着眼泪，嘴角习惯性地上扬，但果儿心里知道。
小姐这人啊，她微笑的时候并不一定是高兴，高兴的时候也不一定是难过。
所以，当问梨的嘴角开始上扬的时候，果儿忽然就明白自己不应该问的。
“好好养着，我去看完流晟就接你回府……然后……我们再也不来上朝课了，好不好？”问梨的手轻轻地摸过果儿的脸，“下次，我再也不把你放到危险的处境中了。”
那一瞬间，是果儿毕身难忘的。她觉得自己可以记得这个场景一辈子。
待很久以后，久到果儿的名字不再是果儿的时候，她高坐在太后的椅子上，跟史官缓缓地讲着：“许家的问梨啊，是哀家永远的小姐……哀家对不起她……”
但这，也便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