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有一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中。
同是受得圣宠的人,偏生德妃比起淑妃还要张扬,整个宫里头,怕淑妃的人不少,但是怕德妃的更是多之又多。
当下便有宫人簇拥着一名容光艳丽的女子进来,一众嫔妃皆起身行礼,齐声喊道:“德妃娘娘吉祥——”满殿之上,颇添几分隆重。
进来的这名女子便是德妃蓝清棠,她着一身水红蹙金彩绣绫裙,灿若玫瑰,高挽着望仙九鬟髻,将光洁饱满的额头露出来,一张脸美如明月,发上簪着几根凤尾玛瑙朱钗,眼眸微微一转,仿若流光溢彩滑过。然则细看,她虽是眉如远山黛,眼若秋水媚,但浑身却有一股盛世凌人之气,端得是不如淑妃看着亲切,想必此人是极不易相处的。
蓝清棠上前朝着顾宛之施了一礼便翩然落座,眉宇间嘴角边皆染着丝说不出的轻蔑笑意,众人看在眼里,碍于身份,都不敢吭声。
蓝清棠笑看着顾宛之,道:“此前听闻娘娘国色天香,今日得见,方知臣妾等人都是蒲柳之姿呢。”
这看似恭维的一句话,却将在座的众嫔妃都指了进去,意为除了皇后,其余等人皆都是蒲柳之姿,其他嫔妃们面上虽仍是笑意潺潺,但各有心思,真是好一个蓝清棠,好一个德妃啊!
顾宛之面含笑意看她,脸上不见恼色,只温声道:“德妃玩笑了,若是姐妹们都是蒲柳之姿,试问又是如何进得宫呢?更何况德妃向来都是最得皇上宠爱的,如此一来,皇上岂不是……”后面的话她没有接着说下去,但大家都已经明白了意思,又兼之她特意说德妃是最受皇上宠爱的,这个最字,自然让众人心中的不忿,又转回到了蓝清棠身上。
蓝清棠半眯起眼,银牙暗咬,脸色有一瞬的阴沉,转忙又娇声笑了起来,“娘娘说的是,姐妹们都是选秀入宫,若无宫里的严格筛选,都是进不来的,如此说来,臣妾们也不该妄自菲薄才是。”
淑妃脸上泛着淡淡的笑意,微低着头在搅弄着手中的锦帕,对顾宛之和蓝清棠之间的对话浑若不在意,只是偶尔侧脸,与旁边同坐的严贵嫔说笑两句。
顾宛之自然看在眼里,她似乎有些懂得了,入宫三年尚无所出的柳玥,为何能一直稳坐皇后之下的四妃之首了,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顾宛之拨弄着手上的银鎏嵌珠石指甲套,珠石打磨得十分光滑,微微散发着幽沉的光芒,她抬起眼皮子睇向蓝清棠,浅笑如梨花,“德妃这张嘴,可真真是伶俐,好生讨人欢喜。”
蓝清棠闻言笑得更是灿烂如花,鬓上的流苏也跟着微微颤动起来,增添了几分俏皮。
殿内的宫人开始一一奉上沏好的热茶以及精致的点心,一时之间,满殿众嫔妃有说有笑倒也算得上其乐融融。
顾宛之正与一旁的淑妃谈及古时上官婉儿遗留下来的诗篇,颇觉得投缘,说到兴处,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响,便有德妃怒斥的声音:“该死的狗奴才,若是伤到本宫,你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顺着望去,只见德妃面前碎了茶杯,热气还未散去,地上跪着位年纪不大的宫女,她战战栗栗的不停地磕着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饶命?混账东西,你将如此滚烫的茶水溅到本宫身上,本宫若有个差池,你可能担当得起呢?”德妃挑了挑黛眉,一双杏仁眼散发着凌人的光芒,葱白一般的手指翘起指着宫女,口中怒骂着。
宫女恐惧得只能连连磕头,德妃冷哼一声,鄙夷地看着跪地求饶的宫女,又道:“能进昭阳殿里伺候的人可都是内务府精挑细选送进来的,你是哪位宫人领进来的?”
宫女连忙回答:“回德妃娘娘的话,奴婢是由内务府副总管大人分配至至昭阳殿来的。”
“副总管大人倒是要眼光,挑了你这个贱蹄子。”德妃依旧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今日似乎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宫女单薄的身子在微微颤栗着,都知德妃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更何况她那么受皇上宠爱,又因为皇后娘娘才入宫,德妃心里一定不舒服,正要寻捏机会发泄发泄呢。宫女重重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恳请娘娘饶奴婢一命。”
“你是昭阳殿的婢女,本宫怎么都不好降罪于你,这样吧,此事不如就交还给皇后娘娘处置,可好?”最后一句,德妃扬起了笑颜看向顾宛之。
满殿众人都在等着顾宛之如何处理这件事,不管德妃是否是故意将此事做大,毕竟,是昭阳殿的宫女得罪德妃在先,若顾宛之不罚宫女,德妃大可借机在皇上面前委屈几句,到时候皇上归罪下来又不妥当。若顾宛之严惩宫女讨好德妃,那么今后这后宫众人便该见风转舵从此以德妃马首是瞻,皇后尊位等同名存实亡。
顾宛之仿若不察下面众人脸上表情各异,更不知她们心底的想法是如何。顷刻,她方微笑道:“德妃妹妹何须动怒如此?不过是个婢女,打碎了茶杯是她失职,本宫稍后罚她半月俸禄就好,相信德妃妹妹宅心仁厚,亦不愿将此事追究到底不是?”她笑意仍在,眼睛却扫了一圈大殿上的人,接着道:“既然无异议,那便这样了,今日本宫第一次见到阖宫一众妹妹们,莫要因这点小事坏了心情才好。”
众嫔妃心思各异,却不敢再表露出来,只连连称事,德妃见顾宛之轻描淡写般将此事揭过不提,脸色有一瞬变得难看起来,宫人另奉上热茶,她喝了几口,渐渐的也就缓和下来。仔细想来,她也的确不能再深究下去,适当见好就收即可,这头一击,叫那个顾宛之的女人也知道,进了这后宫,就妄想太太平平的坐在皇后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