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还有一个不能离开的理由！”
男儿的眼睫在层层的光晕里时隐时现，净颜若瓷清白，清泠之色染取了天藏神秘的气息。
“那么，你非去不可么？”殷昱的声音空灵灵的飘来。
绿衣艳血，流风经过温冉冉的身边，带去了一身丹心侠骨。
“臣妾一定要回去！”
“既然如此，你就走吧。”
温冉冉看着殷昱，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他的爽快令她生疑。她以为他们之间应该存在分歧，因为归根结底这是她的任性所致。
退了六七步，女人忽然害怕男人会半路反悔，温冉冉猛然抽鞭转身，按着原路飞速地追进！不管殷昱心里到底怎么想，现在，她一心牵挂的只有饮血沙场的祁连笙！
凝固的血痕再次因肌肉的拉伸而裂开，温冉冉浑身上下被流风抽的生疼。女人脚下每蹬离一棵树都在树干上留下一方血印。
温冉冉在半空里划着血腥的圆弧，忽然听闻耳后的风声有些异样，等她转过头去已然发现男人悄无声息地推着他的右掌直击她的肩头！
殷昱的攻击无声且速，温冉冉输在了先机上，败在了防御里。几乎是毫无悬念的，女人肩头吃着一掌的疼痛，身体斜斜坠落。幸而过程中攀住一只树干，温冉冉才得以双脚平稳落下。
虽然从空中击落了她，温冉冉明白，男人的这一掌并没有使出多大威力。
殷昱从上空缓缓下落，飘浮的下襟在空里撑开一把油伞，停在温冉冉身边。
“你现在还要回去么？”
睥睨女人的狼狈，男人空旷的深瞳里映满了浅草色的影子。
温冉冉咽了咽胸口反上来的腥甜，抬头望着男子，略是颤抖的身子缓缓直起。
“你就是给我一掌、十掌、一百掌，只要我还能喘气，我就要回去。”女人湛清的水眸对上男人的星目，似水之柔里却有着冰棱般的尖利。
她的坚韧令他迷惑。
“为什么，到底是什么理由？！”镜湖泛起了波纹，殷昱的脸上才露出烦躁。
一下一下地咬着内唇，女人沉默良久，才点亮了一双星眸，唇际绽放的微笑在舞动的流风中有些恍惚。
“在那个战场上，有人为了生存而厮杀，有人为了守卫而饮血，很惭愧，我始终的那个不争气的被守护者，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放弃每一个为我流过血的人，谁对我温冉冉好，我温冉冉就对谁倾心以待，昱，你能懂我么？”
女人眼里落下晶晶亮的雪花，瞳中的纯粹之色一望无际，殷昱看着他在温冉冉眼里的倒影，一脸寂然，似是迷失在女人瞳中银装素裹的世界。
“别忘了，你是大周的皇后，你的性命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
发丝亲吻着女人似有似无的微笑，温冉冉柔化了眉眼。这算不算是一种关心？他是在担心她么？
可惜，他不懂……
“所以……我才不是个合格的皇后，我并非大义天下的姑射仙子，我眼里的世界只有我爱的和爱我的人。”
无法再多作言语，女人翻身离去，浅草色的毛笔在空里划出一道彩虹。
这一次，殷昱没有追上来，任他掌心的花瓣儿随风逝去。
原来，你真的是个傻瓜……
===
离羲和楼越来越近了，温冉冉远远地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血红的后背让她刺目……也让她熟悉。
祁连笙！
女人在心头无法抑制地大喊！一瞬间，落叶归根的感觉令她心安。
祁连笙的体力已经开始透支，长时间的厮杀让他有些力不从心，况且，背后的那两道划伤……想到这里，男人淡淡一笑，丹田深深沉了一口气，原本酸胀的臂膀也突然有了力气。
他还不能倒下，他还有背负多年的理想，一个民族的崛起在等着他，更多的战场在等着他，还有……她一定也在某处等着他。
背后隐隐传来刀刃之响，男人足下点地，在半空中翻身回转，宛如盛开的一朵罂粟。刀剑刚欲捅破敌人的胸膛，远处“嗖嗖”飞来的短刀已经先他一步没入敌人的后背。
祁连笙抬头向前方眺望，却见女人脚下生花步步而来。
“冉冉？！”
男人大为惊诧，垂下躺着血滴的凶刀，一时之间，他也说不清堵在心里的是种什么滋味……又惊又急，好不容易能让她脱离险境，她怎么又折回来了？！难道皇帝就没阻止她么？！
可是不能否认，他的心头上也有着隐隐的甜腻。
温冉冉速速来到男人身边，却绕过他的正面与他背背相靠。
“我说过，只要你认我作了朋友，以后你想甩也甩不掉我的！”
“现在的情况不是儿戏，你应该赶紧回去！”男人想转身面对女人，却被女人灵巧地转了过去。
“我对儿戏也没有兴趣。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你，之前，你肯做我最坚固的后盾，这一次，也该我作你背后的眼睛了，连生，我温冉冉毕生追求的东西，会在这里用行动告诉你。”
刀刃在敌人胸膛划了个十字儿，鲜血顿时喷在了温冉冉脸上，再一睁眼，已是漫天血红。
刀光剑影，喋血沙场，生死无畏，义海豪情。
有幸经历这些的，又能有几人？！
“冉冉……”
祁连笙喃喃地唤着女人的名字，语末，男人的嘴角轻轻勾起，“刀剑无眼，你要小心，我的后背……就交给你了。”
“放心！我绝不拖你后腿！”
红巾侠影，斩不断的是生死信义；淌血断刀，杀不尽的是末路英雄。
她的眼睛长在他的后背上，素手持刀，替他挡去了无数猛烈雷劈；他的身子立在她的前方，刀下飞花，替她砍尽一切夺命无常。
这个世界上永远有这样两种人。一种人只为了存在而存在。而另一种人的生命并不是为了存在，他们生来就开始燃烧，燃烧才有光亮，哪怕只有一瞬的光亮也好。
女人拄着刀，在须臾喘气的时光里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隐隐的血腥味也不知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每次挥砍一个敌人，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然而，这种流逝并不令她惋惜，反而充斥着满满的温暖……
她的生命燃烧得值得！
远远地，大周中军主力铿锵而来，隆隆的盔甲叠起之声振奋了血泊中的所有大周士兵。
在女人模糊的目光里，依稀看到了最前方的绿衣黑马赳赳奔来，飞扬的衣襟在她胸口留下一点浓墨。
殷昱……是你吗？
视线越来越模糊，渐渐地，绿衣黑马成了水里的一抹泡影。
现在，她是不是可以，闭上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