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结束后,陛下便开始召来那些出众的女子侍寝,像这样的夜里,奴儿便要守在昭阳宫的偏殿里,等候里面的吩咐行事。
往往这样的时候,奴儿都是要备好一份药的,只要陛下无意让侍寝之人怀上身孕,女医官便得想方设法保证陛下的宠幸不会让秀女身怀有孕。
“你是新来的女医官吧?”一直坐等在外的除了女医官,往往还会有一位彤史一起随侍在外。
宫中的彤史也都由女子担任,她们往往负责记录陛下与妃嫔秀女们的夜生活,所以女医官与彤史都会有密切的交往。
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间通透着玲珑秀气的女子,已消逝多日的那种模糊的记忆感又涌上了心头。
“我叫荷欢。”殿内灯火并不明亮,点点烛火映照下,奴儿依稀看到她微翘的唇角有着一抹和善的笑,“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她说,这本是奴儿的心声,眼前的女子莫名的让她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温暖,却不想她竟也有同感。
“是吗?”奴儿知道蒙将军教授的易容术决不至于让人认出来,所以她并不认为还会被人当做是先王后,“我是女医馆新一届的司医,我叫奴儿。”
“奴儿?”荷欢微微抿嘴一笑,王后娘娘成为王妃之前是浣坊的浣衣奴,便是叫奴儿,从那以后,后宫女子为了引起陛下的注意,一时多了很多个叫奴儿的,却不想眼前这个看似清丽的女子,竟也这般庸俗。
荷欢但笑不语,王后娘娘的离去一直是她心里的痛,那个温婉端庄,如诗般美好的女子,虽是贵为国母,却以那样惨烈决绝的方式死在了永安宫的朝堂之上。也许追随先王而去是她最好的抉择,可是这无疑是所有爱她的人心中永远的痛。
就算是此刻在昭阳宫和别的女人巫山云雨的陛下又何尝不是呢?秀女未进宫之前,陛下从未宠幸过任何女子,直到那日他突然从洛水回来,便开始夜夜召幸后宫女子,看似正常的一切,却也只有几个近侍能明白陛下夜夜狂欢之后,夜不能寐的痛苦。
夜已三更,今夜月色极好,静静的如水般的月光流泻进雕刻精致的窗棂,投射在殿内的软榻之上,奴儿微微感受到一丝倦意。
今夜侍寝的是上官大将军的二女儿上官微若,那个验处时,还会感到羞赧的美丽女子,过了今晚便也是陛下的人了。
以往这个时候,侍寝的女子都该出来了,只是今晚却似乎是个例外。
“出来了。”奴儿正想着,荷欢拍了拍她肩,指着从正殿出来的黄公公示意道。
“上官主子。”微微行了个礼,奴儿将一件貂裘披在了正从正殿出来的上官微若的身上,自从接手这份差使以来,奴儿便从未见过有一个女子可以衣衫完整的从昭阳殿内出来,奴儿心想,当今陛下必定是一个暴君,至少在床笫之间绝不是一个温柔的男人。
“上官主子,现在感觉如何。”将上官微若扶到软榻之上,奴儿自然的拉过她的手替她把脉。
“还好。”不知是否是因为羞涩,上官微若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但这丝毫不影响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妩媚,仅是一晚,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便平添了一分成熟的妩媚。
“上官主子,请把戒指交给我。”荷欢说着,摘下上官微若右手上的戒指,复又带在了她左手青葱般的玉指之上。
后宫规矩,凡是受到过宠幸的女子,都需将戒指从右手换到左手,奴儿始终觉得,一旦戴上了这个华贵的戒指就等于是禁锢了一个女子一生的生命和自由,可偏偏是这样一个戒指,又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黄公公,陛下怎么说。”奴儿起身,按例轻声询问道。
“去。”黄公公摇了摇头,苍老的眼里泛起一丝浑浊。
其实就算黄公公不说,奴儿也可以猜到这个结果,陛下开始宠幸后宫女子以来,无一例外,没有一个女子可以逃脱这样的宿命,即使是手握军权的上官将军的女儿,亦不能留下他的子嗣。
“上官主子,您受累了。”黄公公走上前,福了福身。
“黄公公言重了。”上官微若勉强的从软榻之上站起身,走到黄公公面前,恭敬道,“能侍候陛下是微若的荣幸,希望黄公公以后多多照顾才是。”
上官微若说着,摘下自己皓腕间的玉镯,递到了黄公公的手中,这本就是宫中常见的事,奴儿和荷欢便也见怪不怪了。
岂料黄公公竟拒绝了上官微若的心意,沧桑的脸上显过一丝无奈:“上官主子,请恕老奴爱莫能助。”
说着便走出了偏殿,向着正殿走去,看着那个沧桑的背影在月光的照射下黯然的离去,奴儿的心中突然重重的沉了一下,却不知是为何。
“上官主子您理当明白,陛下从来没重复召见过同一个女子。”荷欢合上手中的记录册,对着那个柔媚的身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微若自是明白,只是微若还是希望能有那么一丝机会。”上官微若抬起了精致的脸庞,对望着不远处的昭阳宫正殿,月光在她的眼眸流转出丝丝的柔情。
那个传言中弑君霸嫂,冷酷无情的帝王,她从未敢想象竟会是这样一个年轻而俊朗的男子,他那一双犹如清冷夜空中最闪耀的星星般的眸子,和他那俊美无铸的脸庞,不得不令她这样自视眼光甚高的女子都倾慕不已。
“上官主子,您请先回锦绣房,奴婢明日再来为您检查身体。”奴儿在这个美丽的女子眼里看到了倾慕之色,却怎么也无法把一个会将女子折磨的如此不堪的男子和一个英明俊朗的君王联系在一起。
“我可以回去了吗?”奴儿分明看到了她眼眸中的喜悦之情,一时竟不忍心打破她的美梦。
“是的,您可以回去了,路上小心。”奴儿想,如果此时告诉她,是因为她房事过激,才不适合当即用药避孕,不知她会做何感想。
“你该告诉她的,没有人能成为例外。”荷欢见奴儿恍然的目光,不禁说道。
“她该好好休息一晚”奴儿望着那个消逝在夜色中的纤细的身影,怅然道,“她的身体受不起,精神上更受不起。”
望着奴儿眼中的怜惜之意,荷欢不得不提醒道:“可是她未必会感激你。”
永安宫中,紫烟袅袅,静谧犹如梦幻,清婉的月色照拂了整座宫殿,夏侯睿从昭阳宫移驾至此,单披了一件明黄的九龙纹外袍,单手支额,阅览着手中从各地传来的奏章,禁不住眉头微皱。
“陛下,已是四更天了,您还是小憩一会儿吧。”黄公公从殿外进来,看着那个烛火下清瘦摇曳的身影,止不住劝慰道。
“不了,朕刚已经休息过了。”夏侯睿拿过桌上的茶杯,微微抿了口茶,继续低头看奏章。
“陛下,其实您刚才该留在昭阳殿才是。”黄公公斟酌了一会儿,道。
“这上官家的女儿出手应该还算阔绰吧。”夏侯睿眸光一闪,并无不悦的神色,只略微抬头,望了一眼眼前这个曾对自己有过照拂之恩的奴才,心生悲凉。
“陛下明鉴,老奴只是担心……”黄公公欲言又止,陛下虽是宽厚仁慈,自己也不该逾越太多。
“朕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朕目前并无意对哪个女子有特别的宠爱,这也可免去后宫纷乱。”
夏侯睿抚了抚略微有些胀痛的额际,吩咐道:“给朕换杯茶吧。”
“是。”
“对了,昨日钟尚医又向朕力荐,让那个新来的医女做新一届的司医,你去传那个医女过来朕看看。”
“其实陛下理当见过那个医女才对,就是那个在偏殿侍奉的那个。”说到奴儿,黄公公印像颇深,不仅因为她有着和先王后同样的名,更重要的是,初次见面,这个女子便给人一种玲珑剔透之感,虽是样貌平凡,却实属难得的聪慧可人。
“看来你对她映像不错。”夏侯睿对宫中侍女并无多少映像,却见一向颇为严谨的黄公公提到她时,脸上亦是满脸笑意,便也无心深究,便直接下旨道,“去传旨给钟尚医,就说朕同意了。”
“陛下圣明。”自己和钟尚医对食已久,从未见过她对何人向对奴儿这般欣赏,今日讨得了这份圣旨,想来她定是高兴的。黄公公这样想着,略显苍老的脸上徒增了一丝喜气。
“还不快去。”夏侯睿虽是九五之尊,但是对黄公公和钟尚医之间对食的事,儿时便是知晓的,因此才遣他快些去,以成全了他的喜悦之情。
想来自己对舞儿又何尝不是心心念念,不管何时都想着她,只是却没了这份机会,与她共剪西窗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