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呀柳枝吱吱,随呀随风飘飘,飘到东面摇摇,飘到西面笑笑。柳呀柳枝吱吱……”
冬日,阳光异常明媚的清晨里,一声声葱脆的稚嫩童音飘荡在皇城内苑的一条内护城河畔。
空旷无人的柳栽边上,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儿正在一边哼着童谣,一边踢踏着小脚,自娱自乐着。那孩子梳着的,是只有王候之家才能绾起的贵族发髻,小脸因着蹦跳而泛起红润的光韵,两只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长。
清辉之下,轻易地便扬起了长长的睑影,看起来十分的娴静可爱。
“你是谁家的孩子?干嘛在这儿唱歌?”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破坏了这深宫大院里难得美景。
女孩儿心里有些发窘,坏了,怎么早这么就有人来了。
顺着声音看去,朝阳下面,两个身着绛红色绸制宫袄的男孩子正在河对岸看着她。
其中一个男孩子好像和她的年纪差不多大,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刚才那道突兀的声音应该是他发出来的。另一个看起来就比较大一些,高高的个子,应该有十五、六岁了。
女孩儿自顾自地在想着,一样都是穿着红色祆衫,为什么那个年长的就穿的特别地好看呢?他看来是个很有修养的男子。
“喂!问你话呢!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不回答?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盯着我三哥看什么看?”
较小的孩子见她还是不理自己,只顾着瞧他边上的三哥,立时被气得火冒三丈,大喝道:“你好大的狗胆!知道我们是谁嘛?竟然敢这么猖狂?”
“老六!”较大的男孩制止道:“不要这样!好好说话!”
女孩儿羞涩之余,仰首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看自己。心里泛上了一些她不知道的特别的感觉,只是疑惑了一下,就没有太在意了。
她转向问他话的男孩,不紧不慢地回道:“问别人是谁之前,难道不应该先说说自己是谁吗?说我是孩子,你自己不也是嘛?你又是哪家的男孩儿?怎么如此无礼?”女孩儿说完,停住不再继续说话,也不再看他。
那个老六哪里能够让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几个跃起,转瞬便跨过了又宽又深的河流,落到了她的眼前。吓得她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脚后跟踏碰巧对上了一个突起的卵石,就那么被扭了一下,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屁股下面的一排排铺成花蕊状的石头,密密地挨着,硌得她好疼,眼里的泪水不受控地涌了出来,绕着眼眶直转,却在要掉不掉的时候被她堪堪地给忍住了。
老六看着她那咬牙硬撑的倔强模样,意兴阑珊地收回了想要揍她的拳头,没好气地搔了搔自己的头发,然后放下了。
这个女孩儿真奇怪,既然疼,怎么不哭?要是换成自己的那群妹妹来,那连哭带吼的噪音恐怕早就让人没法活了。
真奇怪。
她的眼睫毛怎么那么长?小小的嘴吧,红艳艳的,真的长得很可爱……
“老六,你看什么呢?”不知何时他的三哥已经站在边上了,看着他,眼里竟然有调笑的意味。
老六像是去别人家屋里做贼,却被主人当场抓住了般,下意识地想着,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事情才好。
“三哥!我,我在看她头上的那个毛毛虫!就是我们一起养的那只,还带毒的。我想看看她什么时候才会被毒死。”言语间,想要看笑话的恶作剧成份很是明显。
“你这个调皮的家伙。”高个的男孩,宠溺拍了拍他的脑袋,拉了他的手就想离开。
眼睛地余光把他又带了回去。
那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四肢绷得直直的,大眼紧紧地闭着,身体不停地打着寒颤,看样子是被老六的话给吓到了。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手指作势在她头顶上拨了一下,说道:“好了!虫子已经被我弄走了。你若没什么事的话,也赶快离开吧。”
说完,转身便拖了他的弟弟向着月安宫的方向快速地走了过去。
“梦格儿,梦格儿……。天啊……你这是怎么了?”他们离开没多久,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带着四个宫人远远地看到了她,一路小跑地把她晃醒,紧紧地抱在怀里,有一声没一声的一边叫一边哭着。
“乳母,乳母,快,快帮梦格儿看看,梦格儿的头发上还有虫儿吗?梦格儿的头发是不是乱了?”梦格儿流着泪,紧紧抱着妇人的脖颈。
“梦格儿,梦格儿乖,不怕,不怕啊。乳母在呢,乳母在呢……乳母看过了,什么虫儿都没有啊。我的梦格儿乌发上的盘丝都还在呢,头发也很整齐,好看着呢。梦格儿不怕啊。
这到底是怎么了?我的梦格儿不是从来都不怕虫儿的吗?”妇人心疼地从袖笼里拿出一方淡粉的丝绢给她擦干了眼泪,然后,才出衣领处抽出压着的长花方帕给自己也擦了擦。
这孩子着实惹人疼爱,小小年纪,娘亲就过世了。虽然她的父亲属于皇脉而且官职又不小,却可能是太过忙于朝务的缘故,十分难得能够与她亲近。梦格儿终究只能在吃喝上好于旁人一些。
平日里她是既乖巧又体贴,完全把她这个乳母当作亲娘一般的对待着。而她也早已把梦格儿当作自己亲生女儿一样的爱护着。
虽然她一直在为梦格儿的身世而唏嘘不已,可心里总还觉得有一样事是很值得她兴慰的,那就是,这孩子的身体非常健康。打从一生下来到长这么大,基本上就没生过什么病痛。像今天这样脸色发青地倒在底上可是头一遭儿,让她如何能够不害怕、不心慌呢?
妇人暗暗地责怪自己不好,恨骂自己真的老糊涂了。虽说每次梦格儿坚持要做的事情,自己都没办法拒绝,可是今天这种场合,在这皇家大院里,宫规森严、人地生疏,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应该随了她的意思,怎么着也应该派人跟着才是。
“乳母,对不起,是梦格儿失态让您担心了。梦格儿没事了,咱们快走吧,皇太后召见的时辰好像要到了呢。”缓过神来的梦格儿,神态、表情异常的端庄,眉宇间透着沉稳,让人根本无法将她与之前那个蹦蹦跳跳地唱着乡野童谣的小女孩联系到一起。
乳母还是有点担心:“真的没事了吗?”
“是真的。乳母,您让那俩个女宫过来扶我一下,我的脚刚才扭到了,有些疼。”
“什么?快让乳母看看!”妇人赶紧让四个宫人围了个人护,轻轻地将她的两只粉屐给褪了下来,待看到右脚的肿胀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又莺莺地哭了起来:“梦格儿,你这孩子,你到底是怎么弄的?在家里哪哪儿可都是好好的,怎么才来这儿一会子就到伤成这样?早知道咱们就不来了。”
“乳母,快打住。这些话可说不得。”
妇人听了也意识到自己讲的话不太合适,便只是流着泪轻轻地试着捏了捏她的伤处,见骨头没事,便给她重新套上鞋子,拉了她的小手,想要把她拽起。却听到她“嘶”了一声。当下手劲一松,翻过手腕查看。
白玉一样纤长的两手,手掌的位置都被碎石给擦破了,几道竖着的细长伤口里还嵌了一些细沙,红红肿肿的,伤得不轻。
妇人又气又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眼看着召见的时间要到了,便吩咐宫人们搭了个人轿,让梦格儿坐了上去。
“梦格儿。”
“嗯?何事?乳母?”
“乳母之前听到说太后宣旨召见你,却定于皇后宫中接见,与礼制十分不合,不禁有些奇怪,便托了关系,让人帮忙打听。原本说是三天前就给信儿,谁知那负责打听消息的人不知为何折了腿,直到今儿进了宫,才传来消息。
据说,今天太后召见的并非只有您一位郡主。所有皇室血脉但凡过了两辈直系、且满了十周岁的郡主都被请了来。看那架势,十有八九是要给太子殿下麟选太子妃。”
“乳母!”
“郡主?”ru母被顶上传来的严厉的语调给震得一愣。仰头望去,梦格儿正凝眉以对。ru母一时间不知做错了什么事情,呆呆地看着她发怔。
“乳母,”梦格儿似是觉得严厉得有些过了,当下放缓了语气:“父王曾经有言,当朝法度严禁亲王郡主私通宫人,违者或有灭门之祸。梦格儿知道您疼惜于我,处处为我着想,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让我顺顺利利地。可是,梦格儿也疼惜您!我不愿意让您为了我而去冒任何的风险。事有万一,难道,您还想再让我失去一个母亲吗?难道您还想看着我不吃不眠吗?到那时,您让我再去哪儿找一个能够在我伤心的时候,抱着我,宠着我,逗着我,让我忘却苦痛的乳母呢?”
“梦格儿……”乳母抱着她垂落的手臂,动情地哭泣起来。
“ru母,别哭啦。您的眼睛都快成水煮的虾子了,别到时候太后的厨子见了,一个不留神,再把它们给装盘儿了。”
“扑哧…。”ru母破啼为笑,不依地轻轻拍了下她的小手,带得她又疼得倒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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