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伟海陪着她去了太子宫。
绕过几丛柳树,遥遥的看见树下一形容俊逸的男子背着他们坐在一把铁制的轮椅上,面前摆了一盘棋,一蛊白玉杯盛放的香茶立在对面的位置上,像是有什么人刚才离开了。
“参见太子殿下,老奴伟海奉旨带储梦郡主前来晋见太子。”
“伟领事,你年岁大了,万勿再行此大礼,快些起吧。储梦郡主,一别数年,可安好?”男子慢慢转动轮椅,面向他们。
刹那间,仿佛天边扬起了漫天梨花,和着暖暖的阳光,像观音菩萨的杨枝甘露,梦幻地撒向梦格儿。
看见梦格儿失神不语,太子不禁嘴角上扬。
但,很快,这笑容又变成了一池冰雪渐消的春水,波光敛敛却寒意袭人,忧郁之色妖娆地缠上他白玉般的脸庞。
腿疾,终是让这温和的人儿不再如仙般清雅了吗?
“储梦郡主,坐。这茶,已为你续过数回。”
“谢太子。”梦格儿未问太子是如何知道她会过来的。
消息,在大祁皇宫中最为不缺。
“郡主帮我看看,这局棋该如何下?伟领事,你带着宫人们暂且退下。我想和郡主专心对弈。”
伟海领命离开,离开时深深地看了梦格儿一眼。
一局棋,黑子兵临城下,白子凶险万分,乍看下,必死无疑。
“清清漓水,无欲无求,奈何中人,植葛其中。”太子轻叹。
“太子……”梦格儿扬起水眸,“那一年的事情,您,终是明白的。”
“是…那日我不放心郡主,虽假意弯去别处,可还是又绕回跟在你身后想要保护一二,原只想郡主是心情烦躁随意散步,却没想到郡主是与他人有约,而且,是个面带黑巾身着夜行衣的男人。我好奇地侯在边上观望,无意中发现,按制应巡路三匝的内卫了无踪影。
当时,我便想到此人必与三皇弟有关,而你,又是三皇弟的准侧妃,想是他有什么机密之事交待与你不便公开,本想离开,谁想,那黑衣人竟用剑协持于你,心急之下,便叫出声来。过后仔细想想,应是我太鲁莽了,反倒连累你因我受伤。”
梦格儿吃惊的看他。
太子淡淡一笑接着说道:“是我连累了你,没听见那几个刺客最后要杀的都是太子吗?”
梦格儿眼底发酸,呐呐说道:“储梦惊讶的不是太子的猜测,而是,太子你明知与我见面的是延庆太子,明知追杀你的是三皇子派来接应的暗卫,为何还要与我周圆?储梦害得您双腿不行是不争的事实,太子如此说话,实实让储梦无颜。”
太子苦笑一声,星眸暗淡,累得天色也为之阴沉。
“命也。三皇弟与我无义,我却不能他无情。
他出生那年,我三岁,宫里新下的规矩,凡有姘妃新生子,不得与母同居,另辟翔鹰阁安置。
翔鹰阁的夜晚很冷,很黑,我离开了母后的怀抱,整夜无眠。
是三皇帝的降生,让我的夜晚不再黑暗。
你不知道,他小小的身子软软地挨着我时是多么可爱。”太子露着幸福的微笑回忆着。
“哪怕他想要的是你的天下,是你的性命,你也不怪他吗?”梦格儿为他担忧。这样的人儿生为太子,要如何才能安度风雨?
太子又笑了:“有什么好怪呢?这天下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狂风卷着沙土突至,吹乱了太子的束发。他抬眼看了看天边瞬间而至的黑云:“要下雨了,郡主可否托上棋盘推我一程?”
梦格儿小心翼翼地托起棋盘交予太子,搭上轮椅后面的突起,用力一推,竟未推动。好沉。这水样的人儿如果一辈子都这样靠着轮椅行路,可还会依旧温和?
还没待她推着轮椅走上两步,瓢泼大雨便倾盆而下。
远远的,一个侍卫撑了幅大伞向他们跑来,边跑边唤道:“主子,快些进屋!”
是他,那个三年前一把将她拨开,啜泣着抱起太子的邓翎,三年未见他像是更壮实了。
雨伞遮住了太子头上的大雨,明明可以连着梦格儿一块儿罩住,却冷情地让她一人在外面淋着。
“呸!真是晦气,一遇到她就晦气!”邓翎背着太子小声啐骂。
梦格儿愣了一下,低着头没说什么,只默默地跟随太子进屋。
太子的屋里墨香阵阵,四壁已燃起了几簇壁火。家俱物什甚少,简单得像小厮的住处,却让人一进屋就莫名的感到平静、放松。
“来人,快带郡主更衣。”太子接过邓翎递上的织巾擦拭,瞥见梦格儿面纱及发间挂不住的雨水下落,身上的白衣被淋得紧贴在身体上,曲线玲珑地立在一边,不由面色通红。
梦格儿却顾不上许多,急急地将袖笼中的药丸取出,解开包裹的油纸,迎着光线仔细查看,见药丸外面的封蜡仍然密合干爽,这才放心。
“太子,我今日来拜见只为给太子送上这些药丸。它们是我用了两年时间,遍寻坊间解毒圣手共同研制出来的,对毒症有奇效。还请太子尽早服下。”
“不敢!郡主大恩,小人代主子心领了!只怕这不是解药而是催命的毒药!”邓翎直着眼睛讽她。
“邓翎!大胆!”脾性甚好的太子大喝了一声:“谁准你如此对郡主说话!去!自行受领二十杖!”
邓翎心中不平,闷声说了声:“是!”
转身狠狠地瞪了梦格儿一眼,冲着内侍吼道:“你去!把这药丸送给御医查验,无事再给太子服用!”
吼罢,带了一阵怒风自梦格儿边上冲了出去,险些将她的身子带歪。
想来,他与太子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和噬一样。
梦格儿心中一动,忍不住问了一句:“太子,可否唤噬一见?”
“噬?”太子微愣,不解地看着梦格儿:“什么噬?”
“他不是……”
“郡主。”边上一个宫婢突然上前,附在她耳边小声讲了一句话。
梦格儿悠地脸色大红,对太子急道:“太子容我先去更换衣装。”
宫婢告诉她,她的癸水来了。
看着换下的肮脏白衫,梦格儿心里泛起一阵说不出来的惆怅。
噬说过,等她长到癸水来了,定不会再放过她。
她要赶快把太子的腿疾治愈,为了太子,也为了她自己。
嗯?很奇怪的感觉,身上怎么一阵阵地发起烫来?皮肤里,血液中像似有什么东西在爬,一下一下撩拨得她好痒好难过。和噬偶尔放肆捉弄她时的感觉很像,只是,好像比那还要猛烈得多,让她整个人像陷在泥浆里,绵软得发不出一丝力气。
宫婢听到她口中逸出娇吟,过来看她。却见她两颊酡红,妖艳勾人,且刚换上的紫衫因略大而胸襟深露,锁骨边出,不禁发了呆。
梦格儿见宫婢过来,清醒了一些,赶紧自把腕脉。指下的脉络强劲有力,是血脉贲张之兆,可,血行顺畅,无有滞象,不似中毒啊。
是啊,她是服过“却死丸”的人,怎么会中毒呢?可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女子初来癸水时都是这样?还是,还是她被雨淋得发烧了?
“郡主,好了吗?我能进来吗?”太子在门外。
“太子!”宫婢急急地叩禀:“太子殿下,郡主不知何故,满面通红,身上发烫。”
“快!快推我进去!”
梦格儿听见太子带着焦急地嗓音和轮椅搬过门槛的声响。她想站起来,却软软地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