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死的?”者奴哈面色微变,阴沉着问道。
“一刀致命!手法和杀死宫婢的一样。”
“?”者奴哈沉吟良久,道:“不要张扬,带上尸身回去再说!”
“遵命!”
者奴哈离梦格儿的车马也不过数十步,二人交谈声虽小,却瞒不过她的耳朵。
者奴哈不笨,知道要模仿杀手的手法,如此,倒是可以瞒过太后。
“伟海!”太后方才自院里小转了一圈回来,喘息着问身侧的伟海,“这梦格儿走了有一个月了吧?你说,她怎么还不回来呢?”
“是,娘娘!郡主走了一个月零三天了。应该快了吧。三百铁卫军跟着呢,误不了事。”
“唉……彦儿这阵子可以亏大了,又要治理终南水患还要隔阵子就给我放回血。你替我遣的太医也不知把他照料得可周祥?”
“回娘娘,服侍三皇子的杨太医是前御医院院首王立仁保举过的,对药膳滋补方皆有相当造诣,应当能补得上三皇子的血亏。”
“哦,是王立仁那老小子夸过的?”
“正是!”
“哼!那王立仁倒是个能手,只可惜太不识抬举!”
“正是,他竟敢盗了娘娘的血域灵果,当真是百死也不解其恨!”伟海狠戾地咒道。
“哼!你道我杀他只为那果子?”
“那…。”
“他盗那果子事小,最可恶的是,他竟然把那果子用在了梦格儿的身上。想当年,我本欲借着他的手除了皇后的种而未成时,就曾怀疑过,那番,他竟又敢做出那等坏我大事之事,你说,我岂能饶他!”
伟海不解,疑惑地看向太后。
“我曾让那厮给我绝了梦格儿的子嗣,可他竟阳奉阴违,前脚做完,后脚就去盗果,只当我不知道所谓何来吗?”
伟海吃惊地道:“娘娘圣明,郡主待人亲和,又不曾碍着过咱们,您怎么就…。”
“哼!伟海!你个狗奴才!你可还记得谁才是你的主子!”太后发怒地甩开伟海搀扶的胳膊,寒凉的说着。
“奴才不敢!奴才的主子自始自终只有娘娘一人!”伟海赶紧跪下请罪。
“你道我这几年身子不好,便没功夫注意你是吗?满皇宫里没见你对谁那么好过,怎么地就对那丫头客客气气的?别告诉我说是因为她对我有用!”
“娘娘,”许是天气热了,伟海的颈后冒出些许汗来,“奴才打您进宫便跟着侍候,奴才对娘娘之心天地可鉴。奴才之所以对那丫头还算好,真的只是因为那丫头待人和善。老奴本是阉人一个,无儿无女,从不知道有个孩子孝敬着,关心着会是个什么滋味,如今老了,便越发贪图这些,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见过那丫头也不过数回,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是老奴的不是,还有请太后责罚。”伟海佝偻着腰背,声音竟有些哽咽。
“罢了罢了,是我多想了!”太后用了伟海几十年,到底还是有情谊的,越听越是不忍,“起来吧,一把年纪了,别再跪出个好歹的,害得我身边短人伺候。”
“谢娘娘。”
“以后,你不会为了这丫头与我为敌吧?”太后追了句。
“娘娘,您这是要奴才自裁吗?这天下之人,无论是谁,在老奴心中都越不过您去!但凡是有人与您作对,哪怕是老奴的亲生父母,老奴也能为太后除之。”
太后脸上终于起了笑意:“你呀,这么些年了,也就这嘴巴尚不讨人厌!”
“禀娘娘,”雁鸣在殿外禀报,“储梦郡主回来了,正在殿外候宣。”
自从那夜祥云殿众人被罚去过诛心堂过后,殿内除了伟海,别人都再进不了了。雁鸣和鱼儿原是皇后处的人,排查的时候受的罪尤其重,还好,后来没查出什么被放了出来,但也只能在殿外伺候。
太后连忙扶了伟海迎出去。
梦格儿微笑着伏地请安,起身时,双手支过的地方有一团不明显的暗红。
同行的铁卫军,自皇宫外便退了,六皇子陪同她向皇帝复命后便早早地回宫,并不与她讲话,只留下者奴哈与她同往祥云殿。
从议事殿往祥云殿可从左右两端任选一条路,二人选了一条沿着宫墙的路走着,这道宫墙的尽头便是太后的寝殿,长长的弯成寝殿的外围。
“梦格儿,回来啦!快起来!这一路辛苦吧!”太后关切地问着,也不问她金貉的情形。
“奶奶,一点都不辛苦,来回都在马车上,梦格儿都未走上过几步路。况且那马车布置得与宫里的居所都一边齐整,舒适又敞亮。”
“郡主可曾取得金貉?”伟海在边上问道,太后不好急不可待地询问,他哪能再不赶紧问呢。
梦格儿不急不慌地回道:“此番还要多亏了者努哈带着军士们出力,不然不但捉不到金貉,恐怕连那口涎都…。”
太后厉目瞪着者努哈:“怎么会捉不到金貉?”
真是一群废物,原先就是怕梦格儿会不用心捉捕金貉才专门找的铁卫队精英负责,竟还是让金貉跑了。
者努哈自见到太后便一直跪着,此时更是低下头去,不敢看太后的眼睛:“者努哈知罪,只那金貉太过神勇,速度快过箭矢,力道亦堪比绝顶高手。奴才等实在阻拦不过。”
者努哈说话半真半假,隐去了军士们疏怠一节,太后若细查起来倒也圆得过去。
“哦?”太后冷笑,“竟是如此厉害之神物?那请卫队长告诉我,你们又是怎么得到它的口涎的呢?”
者努哈低头不语。
梦格儿在边上接话道:“奶奶勿恼,这金貉当真厉害,不然也不会千百年都未见有人捕到过。这次取了口涎还是幸亏者奴哈出力,若不是他帮着布陷、下药,那金貉我们是压根都碰不着边的。说起来也是我技艺不精,下的迷药只迷晕了金貉不过片刻,刚刚取完口涎,还未来得及将它放入笼中,它便清醒过来挣脱绳索跑了。确是可惜。”
太后略显混浊的凤目犀利地自梦格儿眉眼间扫过,又落到者努哈身上:“我且问你!沁巴何在?”
者努哈身子伏得更低了:“回主子,沁巴在返程路上被人暗杀。”
“混帐!”太后气得身子打颤,“沁巴向来机敏,又是和大队在一起,怎么会被人暗杀?定是你与他不对付,趁机把他除了!”太后说着,猛然急按住右臂上一处。
“啊!”者努哈大叫一声瘫倒在地,双目暴涨着往外突,身上的肌肉诡异地缩在一处,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着瘆人,没多大功夫,高大的汉子就蜷得只有梦格儿那般身量。
渐渐的,者努哈连痛苦的哼声都已发不出来,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太后这才收回手臂上按着的手指,重新搭在伟海身上。
等梦格儿反应过来,者努哈的四肢已重回原位,眼睛也回到眼眶里,但周身却还是不停地在抖着。
梦格儿赶紧上前替他把脉,脉像极其虚弱,骨头亦有较为严重的损伤。她慢慢扶起者努哈,取出银针在他身上几处刺扎,冷冷地道:“奶奶,您这是做甚?那叫沁巴的军士被杀一事,我知晓,是刺客所为。在去天阙山的路上,那些刺客便杀了您为我备的宫婢,一个不剩,那沁巴的刀口我自亲验过,和刺杀宫婢的是同一伙人,者努哈他们的装备我也曾暗中仔细留意过,都不是行凶的兵器。您冤枉他了。”
太后没想到梦格儿会这么口气和她说话,到是冷静下来,半晌缓缓说道:“宫婢?怎么还有宫婢被杀?”
“是的,去天阙山的路上还没有几天呢,您给我的八个宫婢便被人杀了,我的营帐被翻得乱七八糟;当时我还想着,是不是遇见盗匪了,可回来的路上,沁巴却又被杀了。原先,那口涎可是放在他身上保管的,还是者奴哈临时起意担心不安全才又交回到我身上贴身藏了的。
没曾想,当夜沁巴就莫明其妙的失踪了,同住的人亦都被下了迷药,回程行了好几日才找着他的尸身。
查验后,我便暗自又合计,许是给您下毒的人使的坏,不然为什么要杀了宫婢翻查我的东西,又为什么要一路跟着不放,还在回来的路上杀掉沁巴呢?若是者奴哈干的,他完全可以在去的路上就做了,栽赃给那杀手不是正好?您看,这倒好,我还未说呢,您便对付起者努哈来。”
“者努哈,难道是我错怪了你?”太后将信将疑。
“奶奶!有句话在去天阙山前的那夜我便想说了!有道是,神龟虽寿,犹有尽时;塍蛇乘雾,终为土灰。您若想要身体健康永年,就必须得知道何谓养怡之福。您不觉得您的脾气比三年前大得太多了吗?难道您就没想过那下毒之人许是正想着您脾气暴躁,大失方寸招惹祸事么?”梦格儿放下者努哈,缓缓起身,严肃地看着太后:“您的身子要紧,其它的事情,还是等药到病除再说吧。”
太后闻言一怔,又犹疑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神智模糊的者奴哈,恰时,伟海在边上附耳道:“者奴哈是您手上攥着的物件,翻不了天,您还是让郡主快些研药才是正理!”
太后过了会,方道:“听你的,梦格儿,你说的对!险些倒要上了恶人的当!伟海,着人把者奴哈安置好,寻个好太医给瞧瞧,今儿个是我想差了,倒是让他受苦了!”
“奴才遵命。”伟海略有担心地瞥眼梦格儿,看到她正感激地看着他,赶紧脸一转吩咐内侍抬者努哈去奴人房。
“奶奶,您先进去歇着,容梦格儿为您研药。”
“好好,好孩子,快去吧。”太后摆摆手便进屋去歇息。
梦格儿悠然转身,收于袖下的手,攥得死紧。
太后,你好狠!
你怕是想也未曾想到,与伟海的那番话竟会被我听得一清二楚吧?
一直以来,她对王立仁之死耿耿于怀,曾怀疑过是当年给她下“去子药”的人利用太后之手将他除去灭口。可谁曾想,下“去子药”的人竟然就是太后,竟然就是这个平日里看着慈眉善目的太后!那年她才十岁,她怎么就狠得下心让她去子!义父枉死,全是因为她,若不是为了帮她恢复功力,他又怎么会阴差阳错地落入太后眼中?他的两位夫人又怎么会流落他乡,无依无靠?
太后,你且等着,义父之仇,我会连本带利收回来!
连着七日,太后服用梦格儿的解药,身体渐渐康复。最后,御医瞧了,惊讶地回道:“恭喜太后娘娘!您这是怎生调理的,不仅心於血滞之像全无,而且这脉搏瞧着似是年轻人般的厚重有力,您这可是回春之喜啊!”
太后精神焕发:“此话确真?快,伟海!快给我梳妆,我要去向皇帝请封。”
伟海瞧着太后眉开眼笑的样子,也跟着高兴,亲自出门吩咐备辇。
太后坐驾前往议事殿,不报而入。
皇帝正巧刚宣完旨让臣工退朝。
“母后,您怎么来了?”皇帝走下王座,伸手扶过太后。臣工面前,礼义仁孝之举还是须要端着的。
“皇儿,母后专程过来,是要向你请旨封赏的。”太后笑呵呵地回道。
“哦?不知母后想要请封何人?”
“储侯家的嫡女,储梦郡主。”
皇帝微微皱眉,走回座位坐下:“可是因为此女治好的母后的病症?”
“正是!皇儿真是聪颖。”太后夸赞道。
皇帝暗暗嗤笑,这老太婆时刻不忘压他一头,这样的夸赞是能对他这么一个已经上位二十多年的皇帝说的吗?
“未知母后想我封她为何?如今她已是郡主之位,总不能再封为公主吧?您可要知晓,我曾经封过她一次公主后又亲自撤过。这皇室的体统您看是要还是不要?”
太后含笑道:“这我如何能够不知,不错,皇室的体统是很重要,当年,她年纪小不懂事,确实是做下了糊涂事,可你已经撤了她的公主位,又撵她出宫,连带着储侯也是没脸,那便已是重重地罚过!
如今,梦格儿这孩子可是救了你母后的性命,皇儿你说,这般大的功劳却只罚不奖,是否便可保住我皇室的体统?
我们大祁一向以治国公正严明而扬名外邦,总不能就此事倒叫世人觉得皇儿凉薄了不是?况且,人谁无过?这些年过去了,那孩子已是知晓后悔,整日里束在家中甚是可怜,皇儿还是莫要太过计较才好!”
皇帝闻言冷冷地看着太后:“那依母后之言,吾当如何赏她才算公正?”
太后在高位上微微点头,只当皇帝已是服软:“太医院至今仍缺一院首,梦格儿年纪虽轻却医术高超,只月余便把我这太医院一众人等都诊治不好的病症给治好了,足见其造诣。而且,她身怀”却死丸“制方,那可是于我大祁有莫大裨益之物,举世难寻!我看,她堪当院首!”
“母后,言过了!她自己尚有不足之症在身,小小年纪,又何德何能可以当此重任?您本就是偶染微恙而已,被她误打误撞占了便宜,何来的医术高超之说?至于那‘却死丸’的制方和功效,亦只是听她一人说说而已,又有谁亲身验实过其真伪?若是真如她所说的那般神效,她那娘亲却又如何就死了?此事还是再议吧。”
“皇儿,”太后不悦地起身,正待说话。
“终南急报!”内卫突然在门外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