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统……都统……”小兵目光猝然发亮，鲜血淋淋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请、请都统务必将……小武的骨灰洒向故土……”
又一个生命终结在他手里，年轻小兵的慢慢合上那双曾经灵动的双眼。帝国优秀的战士即使在死亡的前夕仍旧心念着故土。
但是，如果不是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太过急功近利，那么这些昨天还一起吃饭操练的战士便不会成为辽阔荒野上深埋于地底的腐肉。
战场上的厮杀仍在持续，年轻的都统始终没有抬头。
剑柄深深刺入掌心，割出了冰凉的血液，一滴滴悄无声息的落入黝黑的地面。
那样长久的沉默中，都统眼神悲凉，心里绷紧的弦终于啪的一声断裂开来，赫南握住长剑的手徒然松开，爆发出无声的悲恸！
犹如一只濒临死亡的兽。
刚毅的主帅再也忍不住心头的伤痛，第一次容许自己在洒满国人温热血液的战场上失声痛哭……
“撤——全部都往回撤！”
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心力，赫南眼睛一闭岿然倒地！
————
灯台里的油灯快要燃尽，幽蓝的火苗变得忽明忽暗。
风从揭开一角的帐帘吹进，吹醒了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的少女。
林顾影锤锤僵直的肩背，伸了个懒腰，连日以来无时无刻不在研究行兵打仗，几乎把她十六年所受的知识全部倾注于此。重重的眼圈泄露了此刻的疲惫。
身前的作战图画上了密密麻麻的记号，一大滩口水突兀的显现纸上。
“啊！”
少女慌慌忙忙的拿起一旁的抹布擦拭，俏脸上通红一片。
真丢脸！这么大了还流这么多的口水……
蓦地，林顾影手上的动作一瞬间停了下来。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匆忙绕过桌子，将那块被她的口水打湿的战图挡在了身后。
厚重的毡帐完全挑开，男子修长挺拔的身形在摇曳暗淡的烛光下越发邪魅蛊惑，好似一株暗夜里的曼陀罗。
奇怪？
这姓楚的好好的皇宫不待，大半夜跑到这兵荒马乱的战场干嘛？
男子却是不答，径自走上前去，随便挑了一张椅子坐下。
偌大的营帐只剩下相对无语的两人。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那双黝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她，里面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情愫。
少女咬了咬唇，尴尬的搓手：“那个……你的伤好点没有？”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蠢死了！这样一来不是让气氛更加尴尬了吗？
“那天，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只是、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我正式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愧色浮上脸颊，少女的神情无比真诚。
该来的还是要来，就像她说的欠下的总归要还。
“原谅你？你拿什么来让我原谅你？”薄唇微抿，楚凌轩突兀开口。
呃？
这下轮到少女惊愕不已了：“那，那你说要怎么样？”
难不成要打她一顿？
男子眼神划过一丝光亮，带动的周身空气都变得有些异常。然而，这样的异样却让少女心里一紧，这，便是熟悉的被人算计着的感觉！
修长的身躯猛地站起，长腿一跨，大大缩短了距离。赶在那张放大的俊容跃入眼帘的瞬间，少女紧紧闭上了眼睛。
算了，不过就是一顿揍嘛，忍忍也就过去了……
然，仿佛宣判一般静候了良久，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
长睫微动，缓缓掀开一条缝，却见男子已经背过身去，窗帘的一角揭开，肆虐的风吹散了男子伏在肩头的长发，丝丝飘动。
咦？
不打了吗？
隔着苍茫的大地遥遥相望，通红的火光浸红了半壁江山，温温的色泽染上瞳孔，帝王的表情竟在一瞬间柔和了下来，仿佛破出云层的日光。
“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男子放下帘脚转过头来，笑的分外邪肆。
“条件？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事我是坚决不会干的！”退开一步，少女脸上闪过警惕和正义凛然。
“呵呵……”听到那样的回答，年轻的帝王竟徒自笑了出来：“条件我还没想好，等到时机成熟，我自会来取！”
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她以为自己会让她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林顾影心中诧异更甚，可是……可是是她理亏在先，咬了咬牙，少女硬着脖子答应：“那好，只要不是违背良心的事，我答应你就是！”
幽暗的烛光被风吹得摇曳摆动，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西南方向的兵戎之声远远传来，夹杂着隐隐的血腥。
偌大的营帐又重新归为寂静。而那抹立于窗前的身影却越发沉默，几乎成了一具岿然不动的磐石。
到底要干什么嘛？大半夜的也不睡觉，知不知道接连好几天超支的脑力劳动早让她疲劳到了极致。
眼皮已经越来越涩，少女一跺脚，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要站到什么时候啊？我快困死了，你知不知道？”
帝王终于转过头来，如墨般深邃的目光紧盯着她，居然划过一丝察觉不到的怜惜：“你，很累吗？”
废话！你试试三天只睡不到十个小时！
少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云歧军来势汹汹，前方战事一直吃紧，这几天一直在研究军事策略，把三十六计都从头背到了尾，比高考都要辛苦……”
看出男子渐渐迷茫的表情，少女心知说漏了嘴，忙掩饰性的轻咳了几声。
“楚凌轩……”年轻的帝王微微抬头，目光重新落在女子浅棕色的瞳孔上。
林顾影下意识挺直了脊背：“那个……如果不出所料，云歧军明日就会撤回空域，你也要遵守诺言放了忆绝宫的弟子。”
如果不是为了这些无辜的人，她也不会这样拼死拼活的日夜不眠。
“就是为了这个，你才甘愿留下来？”冷哼了一声，平和的坏境荡出丝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