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话音未落,雪原的尽头乌黑的铁骑混合着翻涌的雪暴,潮水一般蔓延过来。
组成包围圈的兵将悚然一惊,面色骤然铁青。
仓竭!果然是他们来了!
少女直起腰,刚刚稳住身子便迫不及待的高仰着脑袋像雪原尽头眺望,果然,那面明黄色的战旗高高悬在空中,顺着戈尔里山脉的方向遥遥飘动——骤然而来的狂喜冲破了此前的惊惧,几乎让她忘记了假装,映着灿白的积雪扬首微笑。
“这就是所谓的……擒贼先擒王么?”然而就在她喜与形色的时候包围圈内突然响起淡淡的声线,那抹目光透过层层的阻隔落在她的身上竟多了些无奈与苍凉。
笑容僵在了脸上,近乎喃喃自语的语气却让她心虚的不敢回头。
初云佚……对不起……无论是墨然也好楚凌轩也好,总有走到一起的理由,只是你不同,从相遇就注定了要金戈铁马乱世争雄!
最初的最初我们是朋友,最后的最后我们却要在战场上不死不休!果然,我们谁都逃不出命运的操盘手,一如逃不开那些晶莹如琉璃般的回忆……
风暴越来越大,荒原上零星分布的毡帐已经被猛烈的风吹得剧烈动荡,穆格目光狠厉,突然一把抽出腰间油亮的黑鞭,扬鞭低喝:“阿瑛!你带几个人护送皇上回主营,绝对不能有半点差池!其他人,跟我备战!妈的!拖住翌楚皇城的主队最早也要一天后赶到,老子跟他们拼了!”
转瞬间训练有素的卫队便牵过自己的战马迎着逐渐逼近的黑色浪潮挥马奔去,少女趁着乱境,一猫腰躲进了背风面的雪坳里,等了约莫半刻钟,耳旁陆陆续续的马蹄军靴声渐渐散去,她才拍掉膝上的积雪小心翼翼的爬出来,只见前方最为浓重的风雪处,两队人马迅速胶着在一起,短兵交接,不断有铁器“琅琅”的碰撞声回响在阴沉的天空。
少女定了定神,顺着来时的背风小道跑过去。
刚跑进弯道,骤然间,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自暗处伸出,一把抓住她颈后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
“啊——”林顾影猛的瞪大双眼惊声尖叫起来,身后的手匆忙捂住她的嘴巴,硬生生的把刺耳的声音压进了喉咙里。
“别叫!是我!”
突然响起的熟悉声音让挣扎不休的少女一瞬间止住了动作,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她施施然回过头,通红着脸唤了一声:“仓将军……”
“不叫了?!”仓竭颇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自己满是抓痕的手臂,戏谑着开口:“你再这么喊上一嗓子,苍山上的雪狼都被你引来了!”
“仓竭大将军你这样突然吓人是很不礼貌的!”少女心有不甘的皱着眉反驳:“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这个军师是怎么搞的?居然那么久都没有出来?!”
“我、我……出了一点意外,不过事情还算进展顺利……”这样说着,林顾影却条件反射般拂过柔软的耳垂,下一秒,她的脸色骤然苍白。
白嫩的耳垂上有个芝麻大小的凸起——是耳洞!
该死!居然把这么明显的破绽漏掉了!这么说,初云佚从刚才就已经看出她的身份了??!
那么,以他如此聪明的头脑定然也已经猜到她混进来的目的……只是,初云佚却为什么仍然选择放了她?
“想什么呐?!”仓竭狐疑的看了一眼面色惊疑不定的少女,将她的身子摆正固定在马鞍上:“他们不知道苍山口的夹道,我们才有机会打进来……不过最多不过一刻钟,初云拦截在各个官道的兵对就会迅速收缩,现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速战速决,希望你的分化之计能起到作用!”
“哦……”少女淡淡应了一声,显然还没有从神游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句:“后路安排好了没有?”
“昨天晚上五队已经连夜打通了山道,我们要尽快将他们赶到冰封的河面上去,这场暴风雪虽然来势汹汹,可是樊江河道宽泛水流湍急,只怕是内里的并曾还未凝结……哈哈,最好他们全下到河里,老子这下酒菜可等了半天了……”仓竭朗朗一笑,眉毛眼睛上覆盖了一层细细的白霜,呵口气搓搓手心,笑骂道:“妈的!真冷!”
“好了,英明神勇的仓大将军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到队伍中去,我们的军队少了你这个领队人可不行!”侧头看到武将原本轮廓分明的脸上粘上一层霜花,白眉白眼竟酷似鹤发鸡皮的古稀老人,少女裂唇一笑,心里的烦闷与疑惑一扫而空,她伸出手将仓竭面上的白霜擦掉。
仓竭怔楞了片刻,仿佛被女子瞬间绽开的明媚笑颜摄住了心神,随即他不自然的偏过脸,黝黑的脸庞竟渐渐浮出淡淡的红晕,别扭的道谢。
聪慧勇敢的一面,坚强果断的一面,甚至是任性愚笨的一面,相处不过短短数天,到底还有多少面是他所不曾了解的……这样的女子呵!
与此同时,雪原尽头金和铁马的战场已经狂风暴雨一般迅速转移过来,铁骑铮铮,纷乱的马蹄踢散了厚厚的积雪,高高扬起的雪粒遮天蔽日,战争波及之处到处是断裂的人体和鲜红的血液,泼墨一般在惨白的雪层上开出一朵朵惊心动魄的鸢尾花。
翌楚军来势汹汹,雷厉风行的作战方略打得毫无准备的银衣卫队苦不堪言,然而这些奉命驻扎在樊江沿岸保护皇帝的将士毕竟不是普通的人物,纵使自己的同胞被敌军残忍诛杀,仍面不改色,抵死相抗,战场中央的穆格已经杀红了眼,大刀挥舞的猎猎作响,砍下的脑袋骨碌碌沿着斜坡滚到雪坳里,身上的铠甲尽数染红早已分不清原本的颜色。
果不其然,翌楚以围困包抄之势将初云大部分士兵赶到了河堤沿岸,小部分面容稚嫩的年轻小兵顾不得将军的命令,转身就想结冰的河面上跑去,然而,未跑出几步,看似坚实的河面开始分崩离析,脸色苍白的士兵甚至连惊呼都未来得及发出,转瞬便被冒着寒气的河水吞噬,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