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很黑,我从来没有这么晚一个人出来过,通常,只要太阳落山前我还没回家,傅玉珩便一定会来找我,只是这一次,只怕是不太可能了。
此时已值深秋,西风萧索,枯叶翩转,放眼望去,远处一片黑黑沉沉,怎么看都看不到尽头。路上行人很少,丰县这个地方,一到晚上,所有人都几乎窝在家里不出门了,热闹的主街,也不若白天那般喧嚣,除了三三两两走过的几名赶路人外,就只有我这个失魂落魄者在无目的地游荡了。
脚下是打着旋的枯叶,随着风声,发出簌簌的响声。
我用力眨了眨眼,强忍住眼中泛起的酸涩,继续漫无目标地朝前走。
走到玉器店前,看着那买一送一的条幅,我揉了揉眼睛——这个时候,玉器店早已经打烊了,望着紧闭的门扉,不知怎么,就让我想起了另一个紧闭的心扉。
或许,穷其一生,我也无法走进那人的心中。
我笑,只是才认识三个月的陌生人而已,我何苦这么伤心,可我越是告诉自己无所谓,心口就越发疼痛。
或许,我真的是犯贱吧,可他的温柔体贴却也不是假的,他对我说的每一个承诺,我都牢牢记在心里。只能说,我还不够了解他吧,那样出彩的一个人,又怎能是一朝一夕就能看透的呢?
我如是安慰自己。
走着走着,前面漆黑一片的甬道中,突然出现一片灯火辉煌。我照着那片光亮走去,一直走到近处,看着上面的匾额——留春馆。
只消看名字,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我伸手在衣兜里一摸,幸好,还有几锭碎银,应该够喝上几口小酒。
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找了个空桌坐下。
香脂环绕,莺歌升舞,原来全天下的妓院都是一个德行。或许因为这个国家是女皇执政的原因,老鸨并没有将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子的我赶出去,反倒殷勤地差人招待我。我丢下一锭碎银,嚷嚷一声:“上酒!有多少来多少!”为了避免被怠慢,我又摸出一锭银子掷在桌面上。这些银子,若放在以前,我定然宝贝得紧,可如今想想,我那么宝贝银子做什么?难道省下银子,帮傅玉珩娶媳妇吗?我还没这么大方。
花吧,全部花光,管他今夕明夕是何路,今朝有酒今朝醉,我算是看透了。
一边饮着不怎么醇厚的花雕,一边闲看人生百态,自古以来,妓女与嫖客的关系,无外乎就只有一个钱字,我看着那些对陌生男子笑脸相迎,曲艺迎承的女子,深深的悲哀下,竟生出些一丝敬佩。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对旁人的舆论指点熟视无睹,也算是一种洒脱。
我不知道我能否做到,如果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骂我是大坏蛋,是蛇蝎心肠的恶女,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如她们一般云淡风轻。
一边饮酒,一边胡思乱想,旁边还有一个长须老者在讲评书。
真是奇怪的组合,讲评书不去茶馆讲,偏要来妓院讲。
对于这个世界人们的审美观认知观,我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左右无事,我一边闲闲饮酒,一边听那老者讲义。那老者所讲,正是当今女皇龙写意。
说起龙写意,大抵没有人会不知其大名。
中国历史上,称帝为王的女皇并不多,只有一个武则天,而她实则上,却并非名正言顺登基,但是,这个龙写意,却是先帝钦定的皇位继承人,因龙写意自小就聪颖机敏,胆识过人,论才干,论能力,论气魄,皆在三名皇子之上,兼之又是最宠爱的贵妃所出,先帝便舍皇子,立皇女,干出了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创举。
不过,听那老者讲义中所言,似乎越国的百姓,对这位女皇陛下多有微词,并不十分爱戴。原因很简单,只有一个,那就是龙写意过于骄狂淫奢,刚一登基,只面首,就收了一十八个,相当于一个庞大的后宫。
听到这里,我不免微微汗颜,或许真是酒喝多了,他们议论女皇龙写意,我却跟着心虚,也不知是何故。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即便再不愿意,我也得回家。
我要找傅玉珩好好谈谈,为什么舍我娶她,难道她比我好吗?
谁料刚站起身,一个言情小说中总会发生的桥段,在我身上发生了。
几名衣着光鲜,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的花花公子来到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一人还邪笑着来挑我的下巴:“小美人,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不如让哥哥来陪你?”
烟花之地,本就糜烂不堪,我却义正言辞地喝一声“放肆!”
这话说来尤其顺口,仿佛已经演练了千万遍似的,不但把那几人唬了一跳,连我自己都有些发懵。
但我一介弱女子,气势虽足,终究也只是个纸老虎。
几人怔了一怔,突然哄笑起来:“哈哈,真好笑,你当你是谁,皇帝龙写意吗?竟然敢跟本少爷摆架子,别说你不是龙写意,就算是她,本少爷也不怕!”说着,就要强行将我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