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黑暗之中，少女似水的双眸在暗处泛起幽光，一声轻笑，掌心又燃起一簇狐火来，火光涟漪中，她红唇轻启：“要杀我么？泠昔哥哥若是有心杀我，我又岂能活到现在？”
幽蓝的狐火映上少年青黑的眼眸，火光跳跃中，他看了她片刻，垂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来，白衣月，你倒是很会揣测人心。
恩啊，白衣月弯了弯眉，也笑起来：“那当然了，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哥哥的想法做妹妹的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啦~”亲昵撒娇的声音，她歪了歪头，泠昔哥哥，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淡然的声音直截了当，不要。
“为什么啊…”白衣月微微嘟起嘴来，声音有些惆怅，“为什么啊泠昔哥哥，你都离家这么久了，就一点都不思念我们？人界玩玩不就够了么，如果你以后还想来，到时候衣月再陪你来就是了…现在就跟我回去吧，外面再好玩，也总是要回家的不是吗？”
泠昔抬眼，看着面前容色娇俏的少女，这番话，少了一贯的机关算计表里不一，她说得认真，是她的真心话。只是，回家么？那个地方，那片丛林，真的，能称作是他的家吗？
半隐的暗色中，少年的一双黑眸古水无波，开口，声音淡淡的：“衣月，我以后都不会再回去了。”
白衣月一时微顿，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愣了一下，才又蹙眉摇了摇头：“就真的这么好么？泠昔哥哥，衣月就想不明白了，就这么一只低等的小蛇妖，能有什么好？就是为了她，你要舍弃我们？我们可是你的亲人啊，母亲那么思念你，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
两百多年来日日夜夜朝夕相处，他虽然不喜欢她的个性，但要说没有一点感情顾虑，是假。白衣月，做事一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自私自利从来都不达目的不罢休，但是他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是真。
白衣月终究不是白玥澜，是个无关紧要在他心里毫无价值地位的人。
“衣月，我和你家的关系，说到底就是没有关系，这一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清淡的语气，藏起心中隐隐的情绪，那番刻意为之的话，听着凉薄：“我只是你家的养子，这一点，你早就知道了吧。而你的母亲，她对我，始终是害怕的吧…两百多年日日对着一个让她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人也是痛苦，现在我走了，对她岂不是更好？”他抬眼，眸光淡淡，看着她的脸，“衣月，你我之间，无非是百年之间作了一个伴而已，于我你甚至算不上义妹，若是无意间让你错负了情谊，我也只能道声抱歉。”
她看着他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泠昔哥哥…
她自幼，便认识他了，自她懵懂识人能够分辨出喜恶的时候，她便喜欢他了。
他不喜欢她么？或许，她从小就知道了。只是，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对身边所有的姑娘都漠不关心保持淡淡的疏离，她的感情没被挑战过没被打击过，教她如何放弃？
可是如今，挑战来了，打击来了，却是一瞬，就打得她溃不成军。甚至算不上义妹？真是，要疼死了…
隐隐发白的脸色，本来啊，她还打算继续伪装下去呢，为了一切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他说了这样的话啊，他都把话说成这样了，她还哪来的余地去从长计议？！
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毫无立足之地。
她想，她是疯了，若不是疯了，她又怎会带着那样的笑容，用着那样的表情语气说出那番话来？
笑着，她说，泠昔哥哥，这样，真的好吗？你这样打击衣月，可以不行的啊…你不回去吗？你若是不回去，衣月后面可是要玩大的了！衣月，衣月可是还有无数数不清的比今天的招数恶毒一百倍一千倍的计谋没有用哦。泠昔哥哥，你不怕吗？要是林安姐出了什么事，你就不害怕吗？！
面无表情的，少年的目光沉静，落在面前少女有些扭曲的脸上。
开口，他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这样的事，我也不会任由着你再做了。”
哈，哈哈哈，白衣月却笑得更开了，为什么，谁能来告诉她，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说的，可是林安姐哦~是你最爱最爱的林安姐啊，泠昔哥哥，为什么你还能这么淡定啊？”她笑着，缓缓一步步，向着泠昔走过去，声音，在极度的悲伤与愤怒中失常，“泠昔哥哥你听过一句话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你要怎么防我，嗯？以后我天天就躲在暗处想尽一切办法去折磨她伤害她，你防得了一次，防得了我无数次？！而且话说回来啊，这么大的压力，林安姐她能承受得了吗？今天，今天她不就因为太过脆弱一时冲动差点就死了吗？！哈，哈哈哈，泠昔哥哥，你说，你能怎么办啊？”
她的声音，她的脸，那个样子，已近癫狂。
身侧的双手，下意识紧紧握成了拳，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和她眼中嗜血的疯狂，他微微皱眉：“衣月，你不要逼我。”
一句话，那样的语气，不是威胁，却像是劝阻。
他在劝她吗？泠昔哥哥他是在劝她啊，哈，哈哈哈，她大笑出声，笑出泪来。
控制不住了么，受到威胁的时候难以抑制的灵力啊，她这么威胁他心爱的姑娘，泠昔哥哥，你忍不了了么？
“忍不了就杀了我啊！”她用尽全力哭喊出来，“杀掉我不就好了吗！只要我死了，那只蛇妖就安全了，不就，什么都如你所愿了吗？！”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还要用着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啊，为什么她都说了那样的话了，他却还是，不动手呢？
今天，那差点掐死她的无形手臂，是泠昔哥哥在最后时刻救了她吧…明明，是个极大的威胁却放在身边，明明要不是出现了就连泠昔哥哥也没想到的转机，她已经，成功杀掉那个女人了啊！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对她下不了手，明明，就像杀掉玥澜一样，就这么杀了她，不就…可以了么？
是为了还恩吧…那么轻描淡写从他口里说来毫无意义的养育之恩，其实，他还是在意的啊。她早就知道了，做出了这样的事，还笃定泠昔哥哥绝对不会杀了自己的自信，不就是源于这百年的恩情吗？
泠昔哥哥，的确如她所想的那样，是个温柔的人呢…
嘴角，牵扯出一抹痴然的笑意，下一刻，手中的狐火扬起画出一道冰冷的弧，她突然聚集全身的灵力向着少年攻去。
灵力相撞的刹那，含笑的双眸带上冷意，泠昔哥哥啊，温柔的泠昔哥哥啊，你就这样杀了绝对不愿杀死的我，然后，永远的…痛苦下去吧！
——
墙上的挂钟，时针划过十二点，顾林安坐在沙发上，愣愣看着不断移动的指针发呆。片刻之后，她站起来，继续擦拭面前已经蹭亮如新的茶几。
她已经把家里来来回回收拾打扫了好几遍了，可是泠昔还是没有回来。
做着体力活，她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泠昔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她安慰自己，即便，即便他真的决定了要离开，也不会招呼都不打就这么走了的！
林安盯着手上的抹布，发觉自己又开始走神了，十二点了呢，这是第一次，这个时间，泠昔不在家里…
手上破了好几个口子，在水流下冲着抹布，手好疼。
她觉得自己太笨了，之前泠昔说还有个地方要去的时候，她为什么不问问是哪里？
她好想，出去找他啊…
她知道，她心里的自卑感和缺乏安全感又出来作祟了，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家里转来转去，到后来，她连电话，都不敢给他打了。
“他说有一个地方要去的时候，问我是在学校等他还是先回家，既然说了要我等他，就一定会回来的！”她分析。
片刻之后：“不然我在学校等着…要是不回来的话那我也不可能一直等着对吧，泠昔考虑问题这么周密，一定想过了的。”
又过了一会儿：“等这个字，就是对应回的…如果不回来，又怎么会让人等呢，所以一定会回来的，没错！”
再然后的然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以后…
一直自言自语卖力擦着茶几的姑娘终于停下来，跌坐在沙发边的地板上。
“…泠昔他…真的说了…让我等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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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