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静谧,又是一夜月圆时。
林安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里放着暑期黄金档电视剧,她一边跟韩落通着电话,一边随手接过芒褐递过来的杯子。
“嗯,我挺好的,没事,嗯,不用担心…你快去复习吧。”一边说着每日都说一遍的老套说辞,一边轻轻抿下一口水,她今天去学校办了自己和泠昔的缓考,现在算是提前进入暑假了。
挂了电话,喝了些水,她看着电视,觉得从心底生出许多疲惫来。
眼前的画面,耳边的声音都像是走马灯一样匆匆掠过,她一点都没有看进去听进去。仿佛听见芒褐在身边说了一句这个电视剧你觉得好看吗,要不要换个台?她只觉得全身无力,一点也不想回答。
芒褐拿起遥控器调台,偏头,嘴角扬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冷笑,每天都打来的电话已经打过了,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再有人打扰到他!
林安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有些想睡,就在她似乎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只觉得身上突然一阵燥热,那种热度仿佛是从身体深处升腾出来一样,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一下子惊醒,难道,是又要变形了?!
她已经有快两个月没有接受泠昔的灵力了。那个时候刚刚发生了那次意外,她本能排斥这样的接触,泠昔像是察觉到了,之后的半月之约也就这样心照不宣的暂停了。
因为本身的自控力培养和注意力的分散,即便没有按照半月之约从泠昔哪里汲取灵力,她似乎也压抑住了身体对精魄的需求。可是现在这个状况,明显有些不妙!
她强撑着保持镇定,从沙发上站起来:“我有些困了想睡了,先回房间了。”说不清什么原因,虽然相处也快一个星期了,她却本能地对芒褐放不下戒心,如今自己这个状况,她不想让他看出来。
芒褐却跟着从沙发上站起来,伸手佯拦了她一下:“缠墨,我有件事情考虑了很久了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说…今天晚上我就准备说了,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听完了再去睡?”
林安无语地打量着他的脸。真诚的表情,平静的目光,他似乎没有看出来她的不适。是真的有事要和她说?林安咬牙撑着腰,努力保持平静:“那你说吧。”最好快点说完。
“缠墨,我觉得,我们应该生一个孩子。”一句话说下来,差点惊掉林安的下巴。
林安瞠目结舌完全反应不过来:“你,你说什么?”
芒褐居然是认真的:“缠墨,你不觉得我们有义务要振兴蛇族么?如今蛇族只剩下我们二人,努力生下后代,振兴蛇族,我想了很多天了,这正是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事!”
林安突然觉得和这个人完全没有办法交流,顿了顿,面色冷淡下来:“芒褐,这件事情我是不会同意的,你早点放弃这个念头吧。”
她的声音说得很冷漠,对方却完全没有被这个态度打回去,他甚至靠近了一些,伸手攀上她的肩头:“为什么啊缠墨?!现在不是说愿意不愿意的时候了,这是我们责任啊,你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蛇族就此灭亡?!”
倏然的肢体接触让林安感觉一阵恶心,那强烈环绕过来的男性气息让她无比排斥,猛地拍开芒褐的手,她一下子站起来:“我绝对不…”话还没说完却只觉双腿一软,一下子就跌坐到了地上。
“缠墨你怎么了?不舒服?”芒褐似要伸手拉她,那高大的身影俯下身来的样子看着诡异压迫,林安本能后退。
“缠墨,你怎么了?是人…不舒服吗?”放缓了声调,芒褐那张挡住了一半灯光的脸上带上了一抹古怪的笑容,“要不要我扶你…去床上?”
林安察觉出异样,挣扎着想努力爬起来。
“呵,哈哈…”芒褐笑起来,一步步逼近,“林安,你怕吗?你在怕我吗?你不要害怕,我会,我会好好待你的…”
芒褐心里,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和快感。他等了那么多日,细心观察她的作息习惯,努力取得她的信任,如今她这个样子,白符不在身边,她已经再无抵抗他的能力!
林安半爬半跪,一路后退。芒褐的表情,那个眼神,她已经看明白了他的心思,和他那龌龊的,欲望。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心中无比恶心,努力调整方向,观察着周围,差一点了,马上,就到大门的方向了!
下一刻,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她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一张人形白符狠狠向着那张狞笑的脸抛去——涂璧!随着一声疾呼式神涂璧张开一下子罩住呆愣的男子,林安找准机会打开家门冲了出去。
她穿着睡衣拖鞋,在夜晚的街头踉踉跄跄地跑。夜风是暖的,吹在她炙热的肌肤上,她发软的四肢上,她剧烈跳动的胸口上,然后,一串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
她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哭了。
似乎没有那个人在,她连哭,连脆弱,都变得不再有意义。
没有他在,她哭,给谁看?没有泠昔在,她再脆弱,也没有人来保护她。
但是为什么他会不在呢?为什么他要离开,撇下她一个人?他明明说了他永远不会撇下她,他明明说了他永远都会在她身边,但是泠昔…
“泠昔…为什么我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却偏偏不在我身边…”
泪水再也忍不住奔涌而出,她伸手抹着怎么也抹不干的眼泪,奔跑在陌生的街头。她没有地方可去,她不能被人看见变形的样子,她想不到任何可以容下她的地方。
“泠昔…泠昔!”她哭喊出来,那胸口的剧痛,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剜上心头。
千里之外,浩瀚无垠的树林,两棵大树之间千丝万缕结成的巨大黑茧,胸口处一阵剧烈的疼痛,里面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妹妹,你怎么这个样子,一个人在这里啊?遇见什么事了哥哥帮你~”男子轻佻的笑容挡在眼前,林安用力撞开心怀不轨的两人,奋力跑进旁边的一个小巷子。
不行了,她要不行了!明明,明明知道遇见那种人,往偏僻的地方跑有多危险,但是她不能待在大街上,变形来临之前她一定要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跌跌撞撞跑进小巷子深处,那里是一个死胡同,堆着各种杂物。发软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体重,林安一下子摔倒在杂物堆上,伸手翻找,终于,找到一根断掉的扫帚。
大口喘着粗气,她听着愈来愈近的人声脚步声,那两个男人果然跟来了,正在找她。
捏紧了手中不堪一击的扫帚把,浑身发热的她如同浸泡在汗水里一般。死死盯着面前黝黑的小径,她知道,今天,要么就是她毁在这两个小混混手里,要么,就是他们死在她手上!
“小美人~小妹妹~你在哪里?不要躲啦,出来陪哥哥玩玩呀~哈哈!”猥琐的笑声夹杂着污言秽语从不远处飘过来,下一刻,笑声却猛地卡在喉头那阵痛苦的呜咽中。
轻松料理掉两人,迎风而来的少年眉心微皱,眸光淡淡。
感觉到人影靠近,林安拼尽全力挥动扫帚,却被轻松挡下抢了过去。下一刻,倏的一个温暖怀抱,熟悉的温度一下子环上她虚弱到极致的身体。
那一刻,她几乎确信自己一定是晕了过去,不然,她怎么会看见那个只在梦中才会出现的人,抬起她的头来,凝着,她的眼。
——
同一个月圆夜,山高云淡,明月如盘。
夏日的晚风吹在山林间,带着与城市的夜风完全不同的清凉。
群山之巅,万阶石阶之上,古朴肃杀的千年古寺青砖黑瓦云烟缭绕,整座建筑仿似修在云端,非凡间所有。
一身素衣的侍女,一头绾成双髻的青丝,那素净的五官配上这身白衣长裙,看着倒像是古代的画卷里走出来的一般。轻轻叩上木质的房门,三声之后跪下,清婉的声音:“师宗,茗若小姐带来了。”
屋内,梵香熏得视线一片朦胧,纱幔芙蓉榻,软榻之上,散了的青丝凌乱的衣衫,一副奢靡的景象。
软榻上的人开口,声音是与少女口中的一声“师宗”毫不相符的尖细娇柔:“今日的降灵仪式,可是又失败了?”
素衣侍女身后,一身白色巫女服的女子跪在地上,低着头,白纱覆面看不清面容。闻言,巫女低了低头,声音里透着挫败和一丝倔强:“是茗若没用,请师宗降罪!”
软榻上的人坐起身来,伸出一只雪白纤细的玉手拈起矮几上的一双木珠,轻轻捻动:“若儿何出此言?本座也知道你尽力了,下去休息吧。”
名唤茗若的巫女听此一言似乎更加受了刺激,抬起头来,双目中透出于年纪不符的坚毅果决:“下个月,下个月的仪式茗若一定会成功的,请师宗再给茗若一次机会!”
软榻上女子勾唇轻笑起来,那双红唇,也带着年轻女子特有的娇艳红润,“那本座就这么期待了,下去吧。”
素衣女子带着巫女离开,偏僻的厢房之外一片寂静。纱幔被玉手挑起,屋内守候的男子急忙上前扶着女子起身。青丝衣摆松松地拖在地上,女子裸足走到屋内的梳妆台前,持了镜子起来,看着里面那张妖娆妩媚的脸。
“幺儿,你的那些个后人啊,可真是越来越不成气候了…”媚眼如丝轻转到男子脸上,女子一声轻叹,连吐息间都是媚气。
身后的男子微微低头,那张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深壑难填的一张脸上已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回师傅的话,老幺,惭愧…”
细细端详了一番镜子中的脸,女子起身走到房中的柜子前,打开其中一格,拿出一尊八角铜铃卦来。
“你看,这是什么?”铜铃挂至于桌上,其中东南一角倾斜向下,悬着的铜铃微微颤动,四周萦绕着一缕金色的气息。
“……”老者半天都说不出什么判断。
女子面色微冷,声音凌厉起来:“怎么,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连这个铜铃挂都不认识了?!”
老者诺诺低头,声音微微颤抖:“回,回师傅的话,老幺,老幺记得这是法宝…法宝铜铃挂,只是,只是当初师傅教的…看异象的本领,已经,已经…”
“真是废物!”女子一声嗔骂打断他,伸手,隔空抚弄着那金光环绕的铜铃,勾唇笑出一抹艳色来:“这是天象啊,金气涌动,这是,圣灵觉醒的征兆啊!”
女子夸张的尖笑声中,老者也惊讶抬头,几乎说不出话来:“圣…圣灵?”
“哈,幺儿,你知道,这样的金气涌动意味着什么么?我们与罗门,千百年来,出现这样的征兆只有两次啊,”女子笑着转过身,双眸中带着痴迷的欣喜,“上一次让圣灵觉醒的女子,就是供奉在宗庙祠堂里你们天天磕头朝拜的本门第一圣女清冥大人啊!”
布满皱纹的脸因为激动而更加皱起,老者的声音颤动得不像话:“清冥,清冥大人?圣灵…圣灵大人!老幺,老幺这就派人,派人出发…请圣灵大人,回来!”
狂喜的笑声却嘎然而止,桌前的女子突然收了笑容,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再也找不出一点兴奋的痕迹。
“不用,还不到时候…”莹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那颗微颤的铜铃,像是思绪已经飘远,那双有些失神的双眸中透出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情绪来,“都说,世间万物皆是相生相克,圣灵会在这个时候觉醒…”
难道,是那个人,要回来了么?
------题外话------
注意注意,有老妖婆出没!
白想说,下一章,咳咳…嗯!(河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