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很快就过,转眼,就到了仪式当日的早晨。
那天早上,一直神志不清昏睡不醒的朔越柔小姐意外得醒的很早,在第一缕晨曦映耀在叶间的晨露上时,她已经靠着床头坐了起来,偏头,看着窗外迷人的夏日清晨。
久不见阳光的双眼有些适应不了光线的刺激,眯起眼来,她看着窗前的管家一样一样将早餐摆上托盘。
“重易,这几天晚上,戊哥他,都是和那个女人一起睡的?”她看着管家的背影,轻声开口。
“回主子的话,是。”苏重易将小点茶饮端过来,放上床上的矮几。
“真是烦,”少女微微偏头避开阳光,“想起来就没有胃口了。”
苏重易站在床边,拿起托盘上的汤匙递到少女手中:“主子还是要尽量多吃一些,成功完成仪式需要很多体力。”
唔…少女应了一声,似乎有些高兴起来,伸手舀起一勺芙蓉蒸蛋,连那瘦得削尖已经不成人形的小脸上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重易说得有道理,为了‘宝宝’着想也应该多吃一些~”
是,苏重易在一边恭敬附和。
“重易,今日的仪式,你确保能成功?”
“回主子的话,重易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哦?”少女咽下嘴里的食物,“戊哥那边,没有一点怀疑?”
“回主子的话,即便殿下心有怀疑,只要没有察觉主子的身份,殿下是无法洞悉重易的安排的,请主子放心。”
“嗯…”少女长长呼了一口气,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知道了,那就全由你来安排,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不能有一点差错。”
“是,属下领命。”
苏重易收拾好餐具,扶着少女躺下:“请主子安心休息片刻,待到仪式完成,殿下就会回到主子身边,永远都属于主子一个人了。”
嗯,少女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那那个女人的事呢,安排得怎么样了?”
“回主子的话,已经安排好了,重易保证,今日之后,那个女人就会彻底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主子和殿下面前。”苏重易微微颌首,眼底闪过嗜血的寒光。
——
除灵的仪式安排在第三日晚上的子时,届时月上中天,泠昔的灵力值会提升到最大,再利用灵力驱动绘制在小姐身体上方的上古阵图,将小姐体内的恶灵驱逐出来。
林安跟在泠昔身边,看他用杉木灰在小姐房间正上方的房间地板上绘制阵图。蜿蜒扭曲的上古符咒,围绕符咒的一圈圈同心圆,这个阵图看着复杂而危险。
从外而内绘制到阵图中心,泠昔扔掉手中的杉木灰棍,抽出怀里的小刀,一刀割在手心上。
林安看得心口一疼,看那鲜红的血滴下,滴在阵图中央,然后如同有生命一般,鲜红的血丝迅速沿着杉木灰的痕迹向外扩散,待到血痕汇聚连接,整个阵图猛地散出一道金光,然后隐去,恢复成原先的样子。
泠昔抬头看她:“阵图已经画好了,一会儿我会张开结界,你先去门外等着。”
“嗯,”林安用力朝他伸长手臂,“那我先出去了,你当心一点。”
“嗯。”他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指,看她转身,突然又开口叫住她。
今早起来直到现在,他心里一直有种说不清的感觉,那隐隐的不安感,就在刚才她一下转身的时候,他甚至有种再也无法相见的错觉。看着林安疑惑的目光,他摇摇头,把脑子里乱糟糟的情绪全部驱除。
“没什么,你出去吧,就呆在门口,哪里都不要去。”
“…嗯。”又被提醒了一次。她看了他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间。
午夜的时钟悄然滑过中点,仪式开始了。
一楼的房间,一袭白裙的朔越柔躺在大床上,闭着眼,如同熟睡一般。二楼房间,大床正上方的地板上,上古阵图的中央,泠昔坐在那里,闭眼凝神,低声诵出咒语。
一时间,金色的光芒自阵图中央散发出来,给咒符描上了金边,金光中央泠昔的衣摆发梢轻轻浮动,周身灵力翻涌,扩散,向着阵图下方渗去。
金光缓缓透过一楼房间的天花板,一点一点照射在阵图正下方的朔越柔身上。微微颤动的手指,微微蹙起的眉头,她的身体一点一点起了反应,下一刻,金光瞬间而下笼罩全身,朔越柔猛然睁眼,起身,发出痛苦的尖叫声。
结界之外,林安什么都感觉不到,不安地在二楼房间门口踱着步子,突然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吓了她一跳。
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片刻,接起来。
“喂…”
“啊!”电话那头传来痛苦的悲鸣声。
林安一惊手机差点掉了,好不容易拿稳,只听见电话那头断断续续传来女人惊恐的声音:“林安…林…安…你快来,快来救救我,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
林安拿着手机僵在原地,听着耳边女人的哭泣声,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林安,我在北岸码头这里…抓我的人,他们要你,他们要你过来,不然…不然就要杀了我…我已经受伤了,我不想死啊,林安你快来救救妈妈啊!”
冰凉的感觉就像是从身体里面透出来的一般,林安握着手机,全身止不住开始颤抖。
“…我可以帮你报警。”
电话那头沉寂了片刻,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哭喊声:“林安啊,你不能这么没有良心啊!我是你妈妈啊,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我死?!林安!…”嘟嘟嘟,电话挂断,传来一阵忙音。
手心,额头,背脊,全身都是冷汗。捏紧了掌心的手机,林安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情绪。抬眼,死死盯着面前紧闭的房门,下一刻,她咬牙,扭头往楼下跑去。
房内,仪式还在继续。
金光之中,朔越柔勉强支撑着上半身,坐在床上,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尖叫声。她的头发完全汗湿了,一簇簇贴在身上,轻薄的白裙之下,双腿之间,红的发黑的污血从她身下流出来,浸透了床单被褥。
她要生了。
金光的源头,那连通一二层的天花板上,却隐隐现出了异样。白色的墙体,随着金光的波动和朔越柔的一声声惨叫,一片片剥落下来,一点一点,露出了下面暗藏的符咒。一点点妖异的红光自咒文上透露出来,又是一声惨叫,朔越柔猛地抬头看见头顶的符咒,咧嘴,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来。
二楼的除灵咒中央,泠昔微微蹙了眉。
林安一路跑到一楼的房间门口。
“苏重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只要我们接受了委托,你们就会放过我妈妈吗?!”
苏管家回头,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少女,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顾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难道不是你们吗?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有人在北岸码头绑架了我母亲要求我过去,这不是你们做的吗?!”
哦?苏重易表现出了稍许吃惊的样子:“顾小姐,这件事情确实不是苏某所为,会不会是顾小姐您还有什么仇家,抓住了顾小姐这个软肋,用来要挟?”
顾林安死死,盯着面前男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的话中有话,她听得出来,只是此刻情况危机,她没有时间在这里和这个男人翻旧账。
看着面前那张强忍着怒气的脸,苏重易差点没有忍住笑出来。主子说的没错,这善良之人,果然是最傻,也是最好玩的。
压抑住心头的喜悦和不屑,他维持着谦和有礼的样子:“顾小姐,您现在是要赶去北岸码头吗,是否需要苏某安排车送您过去?”
要去吗?她要去吗?
泠昔的叮嘱还在耳边,妈妈的呼救声,却也在耳边…就这么撇下那个自私的女人不管吗?是啊,她哪里有一点比得上泠昔,在她心里那么重要。
只是…她不去…她会死…
人,有的时候,永远都选择不了自己最想要的。
这世间上的事,很多时候都是这样,造化弄人,天意,如刀。
当她转身的那一刻,当她跑出朔越家大门的那一刻,当她迎风扬起手中的式神唤出“御风”的那一刻,她永远都想不到,之后的日日年年,无尽的岁月中,她都将会为了今日此刻的决定而深深后悔。
如果她知道泠昔的那句叮嘱不是为了她的安危,而是为了他们的将来,她一定不会去;
如果她知道当她赶去北岸码头,面对的会是那样一番场面,她一定,不会去;
如果她知道,当她回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已幻灭,她一定一定,不会去。
只是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即便时光倒流一切重来,只要她不知道,她还是会一样,义无返顾的,选择离开。
我们可以怪,怪世事无常,怪造化弄人,怪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不能,让我们早知道;
我们也可以怨,怨坏人的诡计,怨人心的险恶,怨老天爷为什么不能让两个相爱的人就这样简简单单幸福过完一辈子;
只是无论她怎么怪,她怎么怨,林安都无法辩驳,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当她不得不就这样做出选择的时候,是她自己选择的,放弃…泠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