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只是微微凝了一下眉，不做丝毫抵抗。直到他略带温热的舌掠过她的唇瓣，将她唇上的鲜血卷走，她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表情。
“味道不错。”萧东离直起身子，却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只是用居高临下的睥睨之姿俯瞰这极为霜冷的女子。
黑衣素裹，容颜着灰，两道浓郁的剑眉，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柳叶娇柔，反倒显得英气逼人。分明是格外精致的五官，却因为时刻垂落的浓密凤羽遮掩了眼底的光芒，好似将身外的一切都拒之千里。
他低眉看她，早已不是昔年的女孩。此时的她，是一只蛰伏不动的豹子，只要有机会，她就会随时发动攻击。
青墨不说话，只是轻轻煽动凤羽，面上波澜不惊。
谁也不知道她内心作何思想，更没有人能走入她的心。她始终是一个人，历经杀戮只为存活，不惜一切代价的存活。
“起吧。”萧东离还是那种不冷不热的口吻，尾音拖长，略带霜冷的煞气。
“是。”她起身的时候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四周，而后看着萧东离也跟着站起身子。银白色的斗篷在火光中显得寒气迫人，像浴火重生的火凤，更似打入十八层炼狱的妖孽。
面部的阴柔与刚毅交织在一起，亦正亦邪的容色，在萧东离脸上形成诡谲的妖异之美。
“督主，业已清场。”付应急匆匆的上前，跪身行礼。顿了顿，又道，“地道里的宫娥太监……”
青墨心头沉冷了一下，只觉顶上有一束冷至骨髓的光直勾勾的袭来。
不由的握紧了手中的金蝉丝，却听见萧东离无温彻骨的声音，“老规矩。”
一句老规矩，便让青墨愈发沉默。
司天监的规矩，不过是屠戮性命，不过是命若纸薄。连同她和眼前的这些暗卫奴才，都是随时会被萧东离捏碎的玩偶。
早晚，他们也会被规矩处置。
付应颔首退下，青墨眼底的光越发沉冷，一点点的消失所有色彩。黑色的瞳仁中，唯有鲜血的洗礼。
“回吧。”萧东离盯着青墨看了许久，诡异的神情教人无法捉摸，无法揣测他心中所思所想。传闻司天监首座萧东离，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无论是谁，但凡他不悦不喜，便会剥皮拆骨，残忍之法无所不用其极。
青墨深吸一口气，傻子也能听出来萧东离那句话中的隐含意思。
回去……不过是要好好试探自己罢了……孤傲如他，从不相信任何，也从不肯相信任何人。一如她心门紧闭。她为存活，而他呢？又有谁知道……
萧东离能从粗使奴才，逐渐升为御前行走，而后登上司天监的首座之位，当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没有杀戮和鲜血的铺就，便无法成就今日的萧东离。他手中最不乏的，便是生死。
抬眸，羽睫轻扬，她跟在他身后。
熊熊烈火焚烧整个万安寺，连带着地道里不中用的奴才们，一起化为灰烬。
青墨走在萧东离的身后，眉目清冷，容颜无温。视线里的萧东离一身银白色的袍子随风而舞，如墨长发愈发光泽亮丽。她看见他浑身上下凛冽的阴戾，却没能察觉自己，也曾掠过一丝惊艳的踟蹰。
身后，火光冲天，将一切吞没在只属于幽冥的黑暗中。
沦入鬼道五年，六年后，她为他的命而来，为整个司天监而来。
终于，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地方。青墨站在宽敞的校场上，举目眺望金色耀眼的屋瓦，四龙拱珠，白玉栏杆，青石为阶。
视线不自觉的往正殿一角望去，犹记得当年这里有一袭白衣蹁跹，不知为何，当初临别一眼竟然刻骨铭心。
心头忆多年，不曾别往昔。
青碧宫装的嬷嬷迎面走来，“姑娘回来了？”话虽平淡无奇，却带着恍如隔世的释然。
青墨垂下眼帘，也不做声。
“跟我走吧，督主召见。”嬷嬷走在前头，绕过九曲回廊，“老奴云升，这里的人都管我叫云姨。姑娘若是不嫌弃，也可这般叫唤。”
青墨不说话，依旧垂眉顺目，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冷剑。
萧东离召见，绝非好事。
难道是自己露了破绽？还是万安寺之事有何疏漏？否则何至于一回来，他不见皇帝不上朝，反倒召见自己？
教人无法揣测其意，更加无法提前预备应付方案。
“六年前我把你从这里领出去，六年后你还是回到了这里。”云升说着，慢慢朝着一间金殿走去。
雕刻着诡异花纹的红木门窗紧闭，清幽的香气杳渺荡漾。青墨美丽的凤眸微微凝起，浓密的羽睫下，眸光锐利扫过四下。
萧东离的地方，何以没有守卫？难道有暗卫蛰伏？
门外空无一人，云升径直推了门也不进去，只是回头冲青墨道，“进去吧。”
青墨颔首，不让人看出丝毫犹豫。心里却清醒无比，作为暗卫，任何时候都必须绷紧心中那根弦，无论何时都要做好赴死的准备。
眼底流光掠过，她忽然回眸冲着正在关门的云升喊了一声，“云姨。”
云升先是一怔，随即嘴角抽动了一下。继而是眉睫颤动，重重点头。
她看见合上殿门的一刹那，云升轻叹的模样。
剑眉顿时微挑，眸色如狼似虎，随时准备划破人心。
转身，青墨环顾四周。
华美绝伦的宫殿，大气凌然，八根双人合围的梁柱高耸伫立，雕栏玉砌铸以吞金稳兽。雅致华贵的小叶紫檀软榻，罕见的墨狐裘皮置于其上，毛色油光水滑，堪称上等。旁置一副精致的白玉刻玉兰桌椅，上头放着琉璃镂玉兰花纹式样的香樽，点着沁人的百花清香。又得描金青瓷茶几，皆以玉兰为饰。
杳渺白雾中如梦如幻，宛若人间仙境。
里头有一汪泉，清晰的流水声潺潺而来，一道苏绣血色曼莎珠华的屏风隔断内外。透过诡异而绝美的屏风，隐隐可见里头的温泉池中靠着一个人。长发如墨，只见背影不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