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心头一怔,脑子里迅速拂过萧东离的那句话:她的脸,皇帝必然会喜欢。
她原以为是因为自己尚有几分姿色,怎的方才听得皇帝的意思,好像并非这个意思。何况她以太监的身份出现在皇帝的身边,皇帝就算有心自己的姿容,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除非……
除非皇帝好娈童,狎戏户奴。
只是江承风看上去,并不似那种断袖之癖的人,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她入鬼道多年,对于外界之事所知甚少,想必皇帝的身上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敛了所有的心思,青墨再次伏跪,“小青子谢皇上恩典。”
一句话,让江承风陡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竟然对一个太监走了神,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懊恼,更多的是一种飘渺如白雾的迷茫,“好生留侍。”
青墨颔首,“谢皇上。”
退出御书房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皇帝能开口说留侍二字,便说明对她有了一丝兴趣,或者说是对她有了某种莫名的心安。
至少她身上,没有一般奴才的刁滑势利,也没有一身的酸腐与愚钝。
她聪明却点到为止,恭维而不失分寸。
刚走出御书房,青墨便看见一列宫女款款而来,手上的托盘处端着一份份红帖、画轴,而后是耀眼的金黄银白之物。
青墨不做声,却知晓那是选秀女子的生辰庚帖,以及贴身饰物。
秀女大选在即,举宫皆知这是萧东离与太后商定的结果。初选,必得挑出合乎的生辰,若然八字不合是断不能入皇城宫门半步的。复选才是女子的容貌德行,以及行为举止。
但最终的殿选,才是至关重要。
帷幔之后,皇帝会选出称心的女子册立位份,其余的或撂牌子赐返回本家,或留在宫中等待皇宫贵戚的挑选。贵胄们不得直视秀女容颜,挑选女子奉上的贴身饰物,选到谁便可请旨赐婚。
宫女们一波接一波的进去,而后再忙忙碌碌的出来。
多少女子的宿命因此更改,有人一跃枝头成凤凰,有人一落千丈连皇帝的容颜都未见到,便要被赐回本家。
“这种事情让司礼去做,难道还要朕一一验看吗?”书房内是江承风愤怒的声音。
青墨不做声,任由里头的声音时断时续,而后是宫娥门快速撤离的脚步声。江承风的愤怒带着倦怠之气,也有种无力的歇斯底里。
无论于国于家,他从未有过选择的权利。
只是青墨很好奇,为何当年蓝沁会选择这样懦弱的儿子称帝,反而让性子凌厉狂佞的太子承乾死于非命?是作为一国之后的杀伐决断,还是一个女人的权欲横流?
因为举宫选秀,江承风无暇顾及任何人,一心都被焦躁的情绪笼罩得无所适从。
青墨返回自己的房间,谁知刚开门,锐利的眸子霎时眯成狭长的弧度。她敛了气,一步一顿走到桌椅前。轻提茶壶,顾自斟茶,清晰而悦耳的流水之音充斥着房内的每一个角落。
她的手,稳稳端起茶杯,突然眸子冷冽,茶水骤然朝顶上房梁泼去。
说时迟那时快,水珠顿作锐利的剑光,直逼房梁顶上。
呼啦一声,黑影骤落。但见其脚下飞旋,一扭三转,直接一掌逼向青墨。
手中杯子应声碎裂,霎时化作万千利箭反扑而去。青墨目光飒冷,冰冷若地狱般毫无生气。长袖一挥,顷刻间撩起桌案上的茶壶,水光倾泻,她急速弹指。一颗颗水滴如箭离弦,呈现着千钧一发的迫人杀气。
黑衣人身形如凌空流星钻,穿透她布下的重重杀机。
青墨陡然步步紧退,伸手扣住身旁的木柱,顿时抓出一把木料,如流星镖一般再次袭出。脸上,却没有丝毫动容之色。
那人显然一惊,赫然落地。脚下飞旋,长袖呈现包卷之势,将所有的木屑全部化为粉末。
青墨冷笑,眼底的光掠过一丝无温的邪肆。
黑衣人顿觉不妙,然为时已晚。
金蝉丝悄无声息的从青墨的袖中射出,准确无误的缠住了黑衣人的脖颈。青墨笑得愈发冷冽,羽睫微扬,邪魅不羁的眸色里夹杂着浓郁的杀气。她的指尖划过金蝉丝,若琵琶之音,若古筝琴弦,霎时发出迷人的震动声响。
“好听吗?”她薄唇微启,看着对方错愕而不敢轻举妄动的身子。眼底的光如薄雾,如朝露,清浅不一而教人迷醉。
只要她稍稍用力,那颗鲜血淋漓的脑袋就会滚到她的脚底下。
“想不到你受了伤,能力依旧不减。”凉薄的话语幽然而出。
青墨浅笑,指尖依旧漫不经心的滑动着自己的金蝉丝,却置对方于生死一线的惊惧状态,“有时候杀人不单单靠武功,还有脑子。这样浅显的道理,云姨也忘了吗?”
一语既出,黑衣人骤然一怔。
脖颈上的窒息感突然消失,青墨不失时机的收了金蝉丝。
一身藏青色太监服饰,重锦花纹,映衬着她英气不凡的面孔。稚嫩而危险,娇柔而杀机四伏……她的五官与表情呈现出一种极为诡异的容色,好似稍有不慎,就会被她蚀骨吸髓。
“你何时知道是我?”扯下面纱,果然是云升。
青墨不紧不慢的坐定,羽睫习惯性的垂着,丝毫没有激战过后的激动与失措。她浑身上下所表现出来的镇定自若,有着违背年龄的老练。一颗心被黑夜浸染,愈发的见不到光明。
“从我进来与你交手,我便知晓是你。”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倔强的女子分明有着与生俱来的冷飒,却极好的隐去她锐利的双眸,让自己更好的充当木偶的角色,来得某人的欢心。
云升的表情有些诡异,“青墨你心软了?你该杀了我才对。”
她的指尖顺着茶杯口一圈圈的绕着抚摸,没有抬头,却用一种极为柔软的冰凉之音慢慢开口,“云姨还未能走出房间,青墨有的是机会。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云升陡然一顿,脊背处一阵寒凉。好似她眼中的阴戾之气瞬间贯穿脊梁骨,彻骨的寒意霎时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