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阴凉却是从天而降,青墨垂下眉睫,竟听得上头传来冰凉的声音,“陪本座走走。”
青墨心头一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起身,她用眼角的余光去看那个执着青伞的妖媚男子。墨发白裳,发尾只是用一根红色的绸带束着,那一头亮泽的墨发衬着他妖异无格的面颊,愈发的如妖似孽。
银白色的广袖流云素衣拖在地上,衣服松松垮垮,只腰间扣一玉带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雪白亮堂的颜色。比他执伞的素手,更显白净。
灰白的羽睫如飞蛾如她记忆中的蒲公英,有种不切实际的轻浮。
“倒是越发长进了,下手也利落了不少,想必是伤好了?”萧东离不紧不慢的说着,执手青伞,沿着假山丛中的鹅卵石小径,慢慢吞吞的走着。
青墨是浑身的不自在,却也不能表现出来。
萧东离的伞略略偏向她,遮去了大半的光线。
她稍稍拧过头,便看见他眼角眉梢间晕开的墨色,带着一种来自地狱的诡谲和萧瑟。她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却也跟着恭敬回答,“是。”
他顿住脚步,转头看她,唇角却勾勒出一道冷冽的谩笑,“去查明日山庄。”
“是。只不过皇上那里……”
还不待她说完,萧东离却是冷哼两声,这世上还没有人敢跟他说个不字。
青墨随即跪身,“属下该死。”
他俯身用他尖细白净的指甲挑起她的下颚,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那一刻,她看见他眼底幽暗无边的阴戾,如同刀刃般锋利,随时都能割开人的皮肉。浅墨色的唇微微扬起,青伞下的幽冷黑暗,让青墨有种沉重的压抑,“难道你要本座剥下你这张皮子?”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随即浮起刺辣辣的疼痛。
青墨依旧面无表情,任凭他作为。
“本座还舍不得。”他邪魅的笑着,眼底的墨色愈发沉冷,“起吧。”
“是。”青墨起身,继续跟在他的身后。
只听得萧东离的衣角拖在地上发出的细碎之音,让她有种心里发寒的错觉。她握紧手中的剑,脑子里却思考着萧东离方才的话。
查明日山庄?
萧东离不是一直都派人去查吗?何以现在要让她去?
如此突然,不惜让她离宫。难道是她在宫里的行动被萧东离看出,故而刻意调离?明日山庄,众所周知,但凡不是从正门进去的,一概格杀。她自问未必敌不得过公子明日,但传闻明日山庄的老庄主……只怕功力更甚,她如何能全身而退?
蓦地,她的羽睫颤了一下,是萧东离要杀她?!
这种想法,让她的羽睫愈发垂下,更加谨慎的遮去眼底精芒。
“督主是怀疑明日山庄与烈火教有关?”良久,青墨才开口。事实上,她猜测萧东离就是在等她这句话。
果不其然,萧东离浅墨色的唇微微勾起,“不错。”
明日山庄与烈火教有所关联,更是进去容易出来难。青墨颔首,“属下明白。”
“还有……”他顿了一下,掉头看她,眼底的光飘忽不定,有种难以言语的诡谲,仿佛一种低狠的诅咒,“本座要公子明日手里的一样东西。”
青墨的眉睫骤然挑起,心咯噔一下。
萧东离很满意她这种表情,眼底的寒光越发冷冽无温,“你知道本座要的是什么。”
羽睫,微微垂下。
那样东西……会在明日山庄?可是为何要她去取?萧东离就不怕她……
心,久久无法平静。青墨微微颔首,“属下必不辱命。”
“最好如此。”萧东离别有深意的看她,“记得别教任何人看了你的身子,否则休怪本座手下无情。”
这话……听着何其别扭。什么叫看了你的身子?
鬼道虽说教习不少,但是皆是无情之事,对于这种隐晦的事情,青墨生涩无比,岂能体会。何况她无心于此,哪里会往其他方面去想。
也只得道,“是。”
“去吧,本座会派人与你联系。”萧东离执手青伞,继续慢慢悠悠的走着。
她站在身后看他,墨发白裳,青伞盈盈,日头下面,那一袭素衣翩然如谪仙临世。只这红色的绸带束于发尾,倒是反衬得如同鲜血般炽烈。
即便渐行渐远,萦绕心头的冷冽肃杀,竟没有丝毫褪去。
为何他会突然提及明日山庄?莫不是酒楼之事……
萧东离一手遮天,到底还有多少事,能瞒过他的眼睛?青墨眯起美丽的凤眸,狭长的缝隙里迸发出食肉寝皮的恨意。渐渐的,眼底的光芒迅速散去,她还是那个俯首臣服的暗卫青墨。
“督主为何要这般部署,这与原来的计划……”云升站在假山后头,为其撑着青伞。萧东离冷眸看着青墨纵身一跃,消失在忘月居的墙头。
“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萧东离侧目,“她知道本座要的是什么,所以她一定会把东西带回来。”
“若是她无法带回,督主又该如何处置?”云升轻叹一声,“何况若是教人认出她,势必再起波澜。”
萧东离灰白色的羽睫微微扬起,眼底冷光乍现,“若是认出来更好,有些故人总该见一见的。否则哪日本座忘了,便是真当可惜。”
“督主就不怕养虎为患吗?”云升眼底的焦灼愈发深沉。
萧东离骤然扭头看她,目光飒冷无温,如阴曹地府的鬼魅,能嗜人魂魄,“六年前本座能纵他,六年后本座照样能让他死!哼!”
转身,萧东离长袖轻拂,周边假山霎时崩裂,碎石飞溅一地。
云升握紧了手中的青伞,低头轻轻呢喃一句,“少主……”
夜,深沉。
黑影骤然窜入墙内,脚尖迅速游离,陡然闪入一间尚未熄灯的房间。只听得清晰的骨头断裂之音,灯火瞬时熄灭。
一切,复而恢复平静。
山庄巍峨而没入高耸的密林深处,红木漆门上方立着一块匾额,上书“明日山庄”四个大字,左右各两排守卫,一个个目露精光。
昨儿个夜里天山派被人屠戮殆尽,只抬回天山派掌门人姚千山一人,如今还身负重伤躺卧在厢房内。故而今儿个一早,各大门派都聚集明日山庄,以求老庄主出关,主持公道,追查凶手。
“公子,人都到齐了,在正厅嚷着要见老庄主。”随扈上前行礼,毕恭毕敬。
公子明日端坐在凉亭内,玲珑棋局内黑白棋子相互搏杀,这左右对弈最讲究一心两用,偏是他如此从容不迫,一番棋局更是精妙无比。黄衣赤冠,容貌如玉,放下手中的棋子,公子明日折扇轻摇,“晾他们稍许,何时静了心我再去。”
“可是公子,各大门派怕是不好交代。”随扈忧虑着为主子斟了一杯茶。
不紧不慢的抬头看了随扈一眼,“由他们去闹,此外姚千山现下如何?”
“属下让惠儿照顾,想必不会有差。”惠儿早年是侍奉老庄主的,故而行事格外机警,想必由她照顾姚千山,必定是最合适不过的。
公子明日别有深意的颔首,“小妮子别闯祸便是。”
起身,看一眼外头阴霾不散的天空,许是午后会有一场大雨。空气中带着几分闷热,几分躁动。
轻摇折扇,公子明日淡然望着外头正厅方向,声音骤然降至冰点,“查出天山派覆灭是何人所为吗?”
身后的随扈顿了一下,随即跪在地上,“属下该死!”
长袖陡然扬起,一枚白子骤然穿喉而过,公子明日依旧漫不经心的摇着折扇,徐徐转身看着地上应声倒地的随扈,低冷的吐出两个字,“废物。”
不远处,一名身着浅色婢女装束的婢子端着脸盆走进姚千山的厢房。
他的眸子冷然寒彻骨髓,身形一动已然奔赴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