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个词在齐朗的印象中,不是自己的娘亲,竟然会是池道韫的母亲,那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寻常妇人。
她的脸上明显的带着岁月的刻痕,她的身上总是浓浓的饭香味,以至于齐朗从来就能猜出池道韫每天吃了什么。
至于自己的母亲,齐朗没什么过多的印象,母亲总是很安静,安静到仿佛不存在,从来没有看见母亲笑过,从来没有,父亲说,母亲只是不爱笑而已,齐朗相信了,或许这世上有一种人,的确是天生不爱笑的。
可是,在国君书房看到的那幅画,以前看到的那幅画,明明笑容温暖,让人如沐春风。
然后,对于母亲最深的印象就是血了,记忆中满手是血的母亲,硬生生的掐住齐朗的脖子,齐朗难受的不能呼吸,却没有挣扎,她只是直直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什么话也没有说,母亲仿若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想要杀掉小小的齐朗。
那时,意志已经模糊的齐朗听到已经奄奄一息的父亲用微弱的声音说:“那,是你的,孩子……”
母亲突然就想着了魔的一般,松开了手,眼睛里充满了狰狞,看着齐朗在地上猛烈的咳嗽,道:“我的孩子?”
那语气中没有一丝的爱恋,像是齐朗时她此生最不想要的东西。
母亲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嘴角微微有些弧度,却是没有笑容:“血血,都是血,哈哈哈……”
声音在笑,脸却是狰狞的:“我最喜欢血了!”
齐朗从梦中惊醒的时候,额头上全部都是汗水,她缓缓喘着气,手扶在胸口,感受着自己慢慢平复的心跳。
脑中却是还回荡着梦中的话。
“我最喜欢血了……”母亲的声音,像近在耳边,又像是,缥缈无影。
齐朗低下头,笑了起来,她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是静静地坐了起来,靠在床边,耳朵微微的竖起,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很久很久,没有时间,没有岁月,一切安好。
“醒了没?”夜水镜淡淡声音从门外响起。
齐朗久久没有答话,时间继续凝固着,门外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就这样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窗外有沙沙的风声,有虫子的叫声,还有一个人淡淡呼吸声。
一墙之隔,两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在想彼此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
“水镜……”终于,齐朗的声音夹杂着小鸟拍打翅膀飞向天空声音,从屋中传了出来。
那男子推开门,屋外的阳光在他打开门的瞬间,满满的洒了进来,那男子的样貌在阳光下迷离的看不真切,齐朗看不到夜水镜,但是却闻到了阳光夹杂着清风的味道,一瞬间,她不知道,这是夏天的味道,还是夜水镜的味道。
“醒了……”夜水镜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慵懒女子,询问道。
“嗯……”齐朗从床上下来,身上只有一件紫色的长褂夹衫,被阳光照的有些泛红,她摸索着,往夜水镜的方向走,夜水镜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然后,轻撞到自己的怀里。
“阳光真好……”齐朗直起自己的身子,任阳光洒在脸上。
阳光越过夜水镜的肩头,撒在齐朗身上,光亮十分。
“出去走走吧……今天不是很热……”
“好……”
夜水镜顺手拿上挂在椅子上的披肩,披到齐朗身上,然后,没有动作了,倒是齐朗一把挽住了夜水镜的胳膊,笑嘻嘻的一脸讨好:“放心,我是个瞎子,别人不会说什么的……”
夜水镜笑笑,没说什么,扶着齐朗出了房间,池子边微微的风吹着,池边一排排柳树垂了下来,大片大片的阴凉,阳光照在湖面上,水波泛着光点,跳耀着舞曲。
“四皇子有什么动静?”齐朗问道。
“四皇子培养的密军已经慢慢潜入明城了,最近,明城中江湖人士突然变多,我想应该有所关联。”
“怕是无心殿的人……”
“或许吧……”
“商家,和裴家,有什么动静?”
“商家还在处理疫病的后遗问题,现在整个明城的疫病虽然已经基本根除,但是生养死葬也是个问题……
至于裴家,一向是以爷爷马首是瞻,裴延是左相倾,自是按照爷爷的话来做的……至于爷爷……”
“他还在等……”齐朗接过话。
“……”
“我想他和皇伯父倾力培养的人,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对太子殿下很有信心?”
“呵呵,太子哥哥,虽是心肠不是帝王之心,但并不是说,他的没有帝王之才……怕是这一切,他早已了然……”
“我听说,太子殿下乖乖的被四皇子囚禁,每天写写字,画画画,好不逍遥……”
“呵呵,四皇子,准备了这么久,终于看准时机了么?”
“嗯,四皇子隐忍这么多年,是要出手的样子了……”
“如果,你是四皇子,你会现在出手么?”齐朗问道。
“不会!”夜水镜和齐朗的声音重合在了一切,两个人都笑笑。
“这盘棋,还没有到,要进攻的时候……”夜水镜道。
“有时候,步一盘棋要好久,毁一盘棋,却只要一步……”齐朗转转脖子,另一只手在自己的眼前晃晃。
“眼睛什么时候能好?”夜水镜看着湖水,问道,语气很是平常,就像是问摔伤何时能好。
“不知道呢……”
“最近应该有高人为你施过针了吧……”
“嗯……”那天夜里,萧墨云的确为自己施了针,但齐朗可不认为夜水镜在监视自己。
“你的气息平稳多了,眼睛周围的浮肿也少了……”夜水镜说,像是在解释什么。
“呵呵,水镜,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所以,不用解释什么……”
“呵呵……四皇子还会来提亲么?”
“会的,我身上有真脉图,和黄金令,他怎么可能放弃?”齐朗道。
“真脉图,就是天下。”夜水镜道。
“其实,不懂的人,就算得到了真脉图,也不会善加利用的,多危险的东西啊,一张图纸,包含天下财富,天下地脉,天下人力,当初,筹备这些的人,心里不知是善还是恶……”齐朗道。
“朗儿是善还是恶?”夜水镜折下柳枝放在齐朗手中。
齐朗晃动着柳枝,搔搔自己的脸,道:“是啊,我是善?还是,恶?”
两人那天下午,在湖边走了很久,远处看,就像是女子依偎在男子的身上,温馨甜蜜。
或许有人看见,或许有人没有看见,那天,在那两人的身后,相隔一段距离,一个青衣男子,一直缓缓的跟着他们,烈日当头,他却独独避开阴影处,走在那烈日里,刺眼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