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向晚脚疼得睡不着,听着那些议论更是烦躁,掀起被子盖住脑袋,这才稍微将那些烦人的声音隔绝出去。
还好没过多久,那些声音就消失了,她这才得以清净。
也不知柳大壮走了没,回到太师府的时候,他没有跟她一起进门,她以为他终于放弃了,谁知,他竟然跑到药店买了瓶金疮药给她送来。她关着门没理他,他就一直站在外面,有人看见这一幕,闲言碎语也就随之而来了。
脚上的疼痛她尚能忍受,但半夜,却被高烧给烧醒了。
她无力地躺在床上,身体就像是被放在烈火上烧烤一般,烫得灼人,但内里却又寒冷如冰,像是一盆盆冰水,被灌进了血管。
仿佛有种要死的感觉。
她会死吗?就这样,孤孤单单的,独自死去?
那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又是什么?就是为了受尽苦难,碌碌无为而死吗?
坐起身,她看着镜中那张丑陋无比的脸孔,狠狠握紧了掌心。
不可以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一味的被命运牵着走,毫无反抗之力。
也许,一开始就离开这里,她尚有一丝希望,但她退缩了,抱着侥幸的心里,将自己推入这绝望悲惨的境地。
必须做出些改变,否则,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挣扎着起身,她要试着去碰碰运气,就算还是活不下去,也不能待在这里等死。
推开门,刚迈出一步,就被挡在门前的影子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影子被她撞醒,一双眸子带着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迷蒙朝她看来:“小姐,你的脚怎么样了,还疼吗?”
秦向晚愕然,柳大壮竟然还没走。
“你坐这里干什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却说得万分艰难,声音的暗哑枯朽,都可比得上她那扇老旧破烂的木门了。
柳大壮看着粗豪,实则心细,听着她嘶哑的声音,又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打量一番她的脸色,立马知道她生病了。
一把抓上她的手腕,威猛的汉子,竟像个女孩一样伤心,“小姐,你病了?还烧得这么厉害!不行,我要带你去看大夫!”
“我不去。”她抽手,却没抽开。
“小姐,你病得很重,必须要去看大夫!”这一次,柳大壮没有听她的,态度非常强硬。
“我说了我不去!你到底要惺惺作态到什么时候!”一声大吼,同时震呆了两个人。
柳大壮似乎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满眼都是浓浓的悲伤。
秦向晚垂下头,即便心里说着,他那些悲伤全是装出来的,他在骗自己,但那份懊悔与愧疚,还是让她不敢直视柳大壮的眼睛。
“小姐,你就当我是个混蛋好了,我没关系的,只要你肯跟我去看病,你想怎么骂我都行。”
“看病看病,拿什么看!看病难道不要钱?你有钱吗?有吗?”
“我……我有,我一直都在攒,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为你看病,就算不够,我可以求大夫,让他先给你治,等我赚够了再还给他。”
够了!真是够了!为什么要管她,为什么要用这么温暖的声音跟她说话?让她感动,让她无法自拔后,再给她致命的绝望吗?
“小姐……”
“我跟你去。”也许是厌倦了,又也许,是需要暂时利用他的假情假意,总之,她说出了自己以为不会说出的话。
柳大壮眼里的悲伤,终于褪去了,他又一次弯下身,将宽厚的脊背交给她:“上来,我背你。”
她眼神有些迷离,男子宽厚的脊背,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父亲。
慈爱的父亲,温柔的父亲,心疼她的父亲……
“你先回去拿钱,再过来接我。”她凉凉丢下一句话,头也不会地走回了屋子。
虽然要利用他,但人心叵测,不可不防,她在抽屉的最底层,翻出了一枚约莫有四寸长的铁钉,悄悄揣入了袖中。
深夜,热闹的大街唯剩一片寂静与荒凉。
连花街上的彩灯,也早已熄灭,只有一些高门大户门前的灯笼,还能作为指路的光源,卑微地黑暗中释放。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柳大壮的脊背,和看上去一样温暖宽厚,让人依赖。
她因为发着高烧,所以体温很热,柳大壮心中焦躁,走得也急,背上额上,都出了一层绵密的汗水。
能感觉到他的心跳,稳重,坚韧,富有力量,同时,他的紧张担忧,也借由心跳清楚地传递给了她。
他边走,边安慰:“小姐别怕,医馆马上就到了,只要大夫看过,服了药,就不会有事了。”这样的安慰之语,与其说给她听,倒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
终于到了医馆,可这个时辰,医馆早就打烊关门了。
柳大壮将她放下来,脱下自己的外衫,垫在医馆旁的石阶上,然后搀着她坐下。
她心头一颤,猛地别开眼。
别对我这么好,如果一切都是假的,我宁可一开始就不要!
笃笃笃。
嘈杂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响亮。
紧闭的门扉中,传来了一个不耐的声音:“谁啊?”
“大夫,我家小姐生病了,病得很重,求您给她看看!”
大半夜的,不管是谁,被搅了清梦都会不爽,大夫不悦道:“也不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老夫还要睡觉,等天亮了你再过来!”
柳大壮急了,蒲扇般的大掌,用力拍打门扉,把门拍得咣咣直响:“不行,我家小姐病得很重,不能再等了,求您了,帮帮我家小姐吧!”
大夫怕他把门给拍散了,只好打开门,没好气道:“你再不走,我可就报官了!”
秦向晚想说算了,世态炎凉,什么救死扶伤,都是骗人骗己的鬼话。
还没开口,就见柳大壮“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大夫面前:“求您行行好,我家小姐病得很厉害,您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肯救我家小姐!”
柳大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跪下?仅仅为了我,就可以抛弃自己的尊严吗?
想阻止他,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般,吐不出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跪倒在大夫的脚下,苦苦哀求。
双目被泪水蒙住,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男子重复不断的祈求,和额头磕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
来到异世,她受了太多的歧视与欺骗,最困难的时候,她没有哭,最绝望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但这一刻,泪水却似绝了堤般,顺着脸颊,汹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