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可抑制地一痛,虽然什么都明白,虽然也想让自己不去在意,但只要一想到,那个对自己说喜欢她、想一生一世彼此相伴的男子,会牵起别人的手,会和其他女人同床共枕,心痛的就像是被人生生挖出,又丢在地上狠狠践踏一样。
不由得握紧了双拳,脑中亦一片空白。
玉贵妃见她不回答,轻声笑了一下:“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他了。”
她没有反驳,因为不论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首先,她不觉得爱上一个人是耻辱,一个人若是连爱人的勇气都没有,那她该有多可悲呢?只是她又明白,爱本身并不耻辱,但若是爱错了人,这份崇尚美丽的感情,也会变得丑陋阴暗。
玉贵妃起身,走到她面前,自上而下看着她,然后,用纤长冰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你觉得,本宫爱皇上吗?”
望着玉贵妃那张娇媚绝伦却毫无生气的脸孔,她懵懵摇头:“民女……不知。”
玉贵妃扯了扯殷红的唇角,看向她的眼神,有些羡慕,有些怜悯:“你还是不懂爱啊,当你真正懂了,很多事情就会明白,爱一个人,不仅仅是付出,有时候,还需要义无反顾的牺牲,这样的无谓与无悔,才配称得上是爱。”
牺牲?那不是爱,那是愚痴!
虽然不赞同玉贵妃的话,但她却没有反驳,“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玉贵妃收回手:“本宫什么也不想说,只是一个人寂寞久了,想找人谈谈心而已。”
秦向晚不信她的话,但只能顺着她的话接下去:“那敢问娘娘的心得是什么?”
“本宫刚才已经告诉你了,人活在这个世上,不能只为自己而活。”她微微侧过身,庄重地抬起脸:“本宫今年正值双十年华,只比你大了两岁,而皇上却比本宫整整大了二十六岁,直到入宫之前,本宫都不明白爱到底是什么,但现在,本宫明白了。”她深吸口气:“你呢?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很少能看见这样的玉贵妃,她在人前一向都是光彩逼人,意气风发的样子,秦向晚一直都觉得玉贵妃深得皇帝宠爱,连皇后都要看她脸色行事,她一定过得非常满足非常快乐,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她说她现在终于懂得了爱,正常去想,她所指的,应当是她与皇帝之间鸾凤和鸣的刻骨之爱,但再深入一想,就觉得她爱的,根本就不是皇帝,深埋她心中的美好爱恋,也不是皇帝给的。
天呐!她怎么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这岂非是说,玉贵妃给皇帝戴了绿帽子?秦向晚赶紧压下这种荒唐的念头,让思维顺着正常路线走:“娘娘的教导,民女定会铭记于心。”
“铭记于心有什么用?如果你不能明白本宫说的话,你……”玉贵妃似乎有些激动,她顿了顿,重新走回到自己的座椅上:“罢了,本宫邀你入宫,不是来教育你的,本宫只是想把自己的看法说给你听,你能明白最好,如果怎么也想不通,那本宫也束手无策了。”
“娘娘放心,您今日所言,民女定会认真思考。”
玉贵妃像是有些疲惫不堪,微微颔了颔首,就命身边的贴身侍女送她出宫了。
一这趟来的真是有些莫名其妙,玉贵妃到底想说什么?感觉她像是在劝自己,又像是在教她怎样做一个完美的妻子,说实话,在进宫之前,她是满心糊涂,现在则是满脑浆糊,反而比之前更迷茫了。
等回到六皇子府,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府宅的正门上,突然多了些扎眼的红绸,虽然那架势比不上她大婚时的规模,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在门外愣了好一阵,才迈开步子呆呆朝府内走去。
府宅正厅的花园前,停放着一顶红色的轿子,轿子里面空空如也,而厅堂中,则多了一位身穿凤冠霞帔的女子。
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女子听到动静,回过身来,透过珠帘,秦向晚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她不知道自己现下是什么脸色,但一定不会好看,她勉强按捺下了想要立刻转身而去的冲动,看着女子迈着精致的步伐,朝她这边走来。
“想必这位就是夫人了,小女见过夫人。”女子的礼仪规矩倒是一丝不乱,声音也是柔柔的,很是甜美,“以为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还请夫人今后多多关照。”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夫人?”秦向晚的声音很冷很硬,与女子比起来,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不堪入耳。
女子又是柔柔一笑,似乎不管秦向晚态度怎么恶劣,她都不会计较:“夫人气质如此特殊,小女又怎会认错?”
哈,你就直接说,这世上整日戴着面纱的女人,仅秦家三小姐,独一无二好了。
“你可是姓谈?祖父乃为赫赫有名的谈孙彧谈老将军?”
女子一喜,看来这位当家主母,也和其他人一样,免不了要卖祖父一个面子,于是道:“夫人说的没错,小女谈幼仪,父亲谈槐,官拜兵部尚书,祖父谈孙彧,是先皇亲封的振威大将军,我……”
没等谈幼仪说完,秦向晚转身就走,招呼都不打一声,对于她这反常的举动,谈幼仪第一反应就是呆住,直到秦向晚走远,身影消失在花丛尽头,谈幼仪才冷声嗤道:“什么嘛,明明只是个不得宠的丑八怪,还那么自以为是,太讨厌了。”
跟着陪嫁来的丫鬟,也一起同仇敌忾,为了让主子高兴,绞尽脑汁地谩骂着:“就是,也不照照镜子,瞅瞅她自己那德性,六皇子每天看着她那张丑脸,也真是够为难的,要换了我,恐怕也饭也吃不下去呢。小姐也别生气,她八成是嫉妒小姐,觉得自卑,所以才会这么无礼地对待小姐。”
谈幼仪摸摸自己细滑如脂的脸,又想了想秦向晚那张可怕骇人的面容,嘴角不自禁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来。
整整一天秦向晚都有些心神不宁,一个人躲到最远的水榭游玩,假装什么都不在乎,但还是时不时差人去打听新郎新娘之间的进展,她觉得自己真是差劲极了,可就是忍不住。
她心烦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得到仆人的回报,说是楚越漓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那自然,洞房花烛什么的也不存在。
她该庆幸吗?庆幸他还是只属于自己的?可这样的状态能维持多久,谈幼仪毕竟是他的侧妃,他能一辈子不碰她吗?
生气的时候,她甚至想要一走了之,但又觉得这样未免太幼稚,就跟那不懂事的小女孩一样,一遇到不开心的事就离家出走,可不走,难道要怀揣着别扭的心理继续与楚越漓琴瑟和鸣?她根本做不到好不好!
或许,她可以只离家出走几天,让那个男人着急着急?
这个念头一出,她就羞得无地自容,开什么玩笑,这种傻事她竟然也能想得出来!
不过虽然明白很傻,几乎是傻透了,但她竟然有冲动想要试上一试。
此刻,正在回府路上急赶的楚越漓心中是焦灼如焚的,将谈幼仪娶到手,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易如反掌,这个侧妃在没有正式的迎娶仪式下,还愿意嫁给他,不得不说真的很有勇气。
但他急着回家的原因,却不是想要立刻见到这个勇气可嘉的新娘,而是他不知,当秦向晚得知了他娶妾的消息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总觉得很害怕,像是一不小心,就会失去了整个世界。
在焦灼的心情下,终于回到了府邸,刚踏进府宅大门,一道倩丽人影便迎面而来。
他先是一喜,等看清了对方后,喜悦的火苗一下子就熄灭了。
从希望到失望,原来竟然是这样的感觉,像是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心田,然后在瞬间又被全部抽走,只留下冷冰冰的空洞。
他对她了解不深,却总觉得她会一怒之下远走天涯。
没错,如果是那个女人,她真的什么事都会做出来。
“六殿下。”谈幼仪盼啊盼,终于把自己的如意郎君给盼回来了,这个时候,不敢进表现表现怎么可以?
“嗯。”敷衍地应了一声,楚越漓越过她径直朝内院的方向走去。
谈幼仪眼明手快,立刻转身跟了上去,一把抱住楚越漓的手臂:“殿下,您刚回来,一定还没用早膳吧,妾身已经为您准备好早膳,您是现在就过去呢,还是由妾身为您更衣后再去?”
“你自己先吃吧,我有事要办。”随口打发一声,楚越漓继续大步向前。
谈幼仪整个人傻了,怎么会这样呢?成亲之前的六殿下和成亲后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她何曾见过这般冷漠的他?
而这时,秦向晚也在酝酿着她的出走计划,要玩就玩真的,她要么当个贤惠大方的妻子,要么就干脆躲他远远的,让他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
她没有去追寻自由,而是留在六皇子府,那是因为眷恋这里的人,这里的事,不是因为无家可归。
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走到了大门前,没想到竟然这么巧,不但碰上了刚回府的楚越漓,还有那个被她得罪了的谈家小姐。
嘿,这下尴尬了!
下意识想要离开,可那个谈小姐真缺德,就跟那溜冰似的,哧溜一下就溜到了她面前,甜甜唤一声:“姐姐,您这是要去哪里呀?殿下刚回府,一定又累又饿,妹妹已为殿下准备好丰盛的早膳,可殿下却忙得顾不上用,您好歹劝劝啊,殿下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不是?”
我去!这姑娘岂止是缺德,简直就是没人性,一句话不但褒奖了自己,还顺道埋汰了她,一箭双雕,厉害啊厉害!
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她昨天还叫自己夫人,今天就改口叫姐姐了,恶不恶心!
她还是那副冷脸:“谁是你姐姐?叫我秦小姐!”
谈幼仪又是一愣,秦小姐?夫人都不让叫了?这是什么意思,摆明在给六殿下脸色看,真没想到,她昨天不给自己面子,今天当着六殿下的面也敢不给自己面子,不过这样也好,男人最讨厌这种拈酸吃醋的女人,最好让六殿下彻底厌恶她才好。
于是委屈道:“这怎么可以,您比我年长,我叫您一声姐姐是应该的,就算不这么叫,也不能直唤秦小姐,怎么说,咱们都是殿下的女人,不该生分才是。”
不行了,这姑娘太恶心了,她的胃已经开始有些不舒服了。“别跟我套近乎,就叫秦小姐,要么什么也别叫。”
“这……”谈幼仪眼中含着两汪泪看向楚越漓:“殿下,夫人这不是为难妾身嘛,您看……”
“夫人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二话不说,楚越漓直接给出了决定。
“啊……”谈幼仪快委屈死了,为什么殿下要纵着那个丑八怪呢!
莫名的,秦向晚觉得心情好多了,果然,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谈幼仪越委屈越难过,她就越高兴。
“你去哪?”见她朝大门方向走去,楚越漓跟在她身后问。
“出去走走。”
“那……我……”看着她,他有些紧张,话也说不全。
“有事?”她看一眼旁边擦眼泪的谈幼仪:“有话直说。”
踟蹰了一阵,他像是丧气般地垂下头,低声问:“你……还会回来吧?”
秦向晚心里想,我回不回来与你何干,有那个娇滴滴的谈小姐陪你就足够了,不过嘴上却说:“我会回来。”
“那就好。”他如释重负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