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地将纸笺收入袖中,秦向晚转向还处于呆愣状态中的楚靖轩,淡淡道,“多谢四殿下屈尊相陪,天色已经不早,妾身也该告退了。”
“秦小姐……”楚靖煊似乎欲言又止。
“四殿下有话要对妾身说?”
“你……”楚靖煊略踟蹰了片刻,终是像下定决心般道:“有句话,在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向晚表面温文有礼地道:“殿下但说无妨。”心中却是万千草泥马飞奔而过,这么狗血的台词你丫也说得出口!
“在下虽与小姐相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小姐是个明理之人,有些话,本不该由在下来说,但在下还是想要逾矩一次,六弟不是普通之人,还望小姐多加小心。”
不是普通之人?难道楚越漓的反常,不但自己有所察觉,连楚靖煊也看出来了?
“多谢四殿下的提醒,该怎么做,妾身自有主张。”
“你……”他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是否觉得我很唐突?”
“自是不会。”
楚靖煊神色越发纠结,“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但我是真心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嘿,这人真是可笑,他又不是自己的谁,干嘛对自己这么关心。
原本应该感动的时刻,秦向晚却只觉得滑稽可笑,但她依旧礼貌回之:“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但既然我选择了那个人,那么他就是我要携手一生的人,他是我的夫,我是他的妻,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即便……他会给我带来厄运。”
“秦小姐你……”大概没想到秦向晚竟然会说出这样话来,楚靖煊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惊愕,也十分复杂。
秦向晚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明明心里满满的都是怨气,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的,矢志不渝,斩钉截铁,一瞬间,她突然想笑。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也变得像秦如芯,像谈幼仪一样虚伪了?
“秦小姐。”收起了脸上的惊愕,楚靖煊忽然郑重了神色:“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秦向晚不说话,只静静看着楚靖煊,其实不用他开口,她差不多已经能够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了。
她的缄默,被楚靖煊当做是默认,于是道:“那日宴席,在下曾向小姐许诺,愿三媒六聘迎娶佳人,小姐为何……为何要拒绝在下?”
哈,果然是这个问题,真不明白,就这么点事,他竟然能一直惦记到现在。
不过也难怪,他可是天潢贵胄,又一表人才,想嫁给他的姑娘数都数不清,就连心高气傲的秦如芯,也对他芳心暗许,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嫁他为妻,如今心愿得偿,更是害怕如此优秀的丈夫会被人抢走,恨不得天天都黏在他身上,这样的男人,因为太过于成功了,所以才无法容忍那一次的失败,如果拒绝他的,是与他同样优秀,甚至是比他还要尊贵的女子,想必他就不会纠结至今了。
简答点说,就是他自尊心受伤害了。
可惜,她不是慈善机构的,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精力去拯救他的自尊心,所以她干脆利落道:“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我不喜欢你而已。”
才从楚靖煊脸上消失的震愕表情再次浮现,且比上一回还要夸张,简直可以说的上是五味陈杂。
是啊,这有什么好猜的,拒绝一个人的理由,除了不喜欢,还能有什么?
这位皇子的脑回路大概被堵塞了,所以才会连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都不明白。
秦向晚觉得楚靖煊在犯傻,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秦向晚整个人怔在当场。
“这么说,你喜欢的人,是六弟。”
喜欢的人?不不不,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表达自己不喜欢楚靖煊而已,可没说她喜欢楚越漓。
“小姐不用回答了,在下已经从你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楚靖煊涩然一笑,眼里闪过的晦暗,不知是落寞还是什么,“即便如此,在下还是想提醒小姐,千万不要让自己沦陷进去,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受到伤害。”
无意识地点点头,秦向晚转身便走。她开始有些慌张,就像楚靖煊说的一样,过于沉迷,就必然会受到伤害。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她连自己到底处于什么状态都不知道,她不知道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不知道爱是否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变得疯狂。
她迫切地想亲口去问楚越漓,但心里却而很明白,她从他的口中,什么也问不出来。
“小姐。”楚靖煊在她身后道,“谈小姐是父皇赐给六弟的,他曾出言推却,但圣意不可违,他能做的,只有妥协。”
楚靖煊说了什么,秦向晚压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楚越漓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意思。
他是在告诉她,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要一起承担,一起面对吗?
可她就是气,气他不遵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气他才说过爱转眼就另娶了他人。
总觉得自己很小气,可是又忍不住,看到那个谈幼仪就满肚子火。
其实从当初他即使知道自己貌丑无比,却还是真心实意迎娶自己开始,她就觉得这个男人很不一样,就觉得,或许她真的能与他白首偕老,相爱一生。
因为在乎,所以才会生气,才会吃醋,才会怒火滔天。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反倒冷静下来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有了努力的目标。
她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六皇子府所在的方位,比起一般的官邸要偏僻一些,加上这条官道是禁止平民百姓通过的,所以一到晚上,这里就显得十分安静,连走路时的脚步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秦向晚走得慢,所以脚步声相对来说比较轻,反倒是对面,传来了清晰且急切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想打着鼓点子一样。
她一开始没有在意,这条道虽然走的人少,但不代表没有人走。
可当那个声音渐渐接近,一道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时,她不禁怔了一下。
是楚越漓。
心中虽掠过无数念头,但她脚下步子却没有停,依旧若无其事地慢慢朝前走着。
她看到了他,他自然也看到了她,急切疾走的身形突然顿住,直到她慢慢晃到了他的身边,他才像是紧张般地开口:“你……回来了?”
她是能听出他声气儿里的紧张的,想回他,又觉得不能主动向他示好,含糊地应了一声,继续目视前方,缓缓前行。
她不理会他,他也没有再和她搭话,只静静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
说来也怪,她步子小,他步子大,但两人的步调却是惊人的一致,寂静的巷道中,一时间只能听见清浅的脚步声在不断回响。
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哪怕前路漫漫,漆黑无边,只要有他陪着,就觉得心底无比安宁,没有害怕,没有焦躁,没有绝望。
他总是这样,哪怕小小的不经意的举动,都能轻易捂热她的心窝。
要说气,其实她早就不气了,她只是不知道,今后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和状态,去面对三个人的世界,她觉得自己做不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那么,做不到的后果是什么呢?历史有多少女人因为妒忌而命运多舛的?她不想也走到那一步,所以,在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办前,她不打算与他和好。
大概是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沉静,楚越漓试探着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没想到竟被她给躲开了。
他有些懵了,一时间搞不清状况。偷偷侧脸,往她脸上瞄了眼,见她并非像是在发怒的样子,可那拒绝的态度却强硬的很,让他越发的纳闷起来。
就这么纳闷着,终于走到了府宅前,她撩起裙摆,迈上台阶,灯笼莹莹的光晕下,她石榴色的裙摆,在那婀娜身段的衬托下,越发的妖娆动人,就似一朵颤颤盛开的花朵,正是最令人心猿意马的模样。
他知道她的脾性,一旦较起真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怕她走掉,所以才急着出去寻她。看到她回来了,心里刚松了口气,却发现了一件比她离开不再回来还要可怕的事,那就是她再也不理他。
他不怕她生气,不怕她发火,打他骂他都可以,但是这样的沉默,这样的疏离,是他怎么也无法忍受的。
强忍住想要上前拥住她的冲动,目送她回了卧房,门扉合上的刹那,他与她,就这样被隔绝在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