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恭敬回道:“秦小姐说她习惯了小燕和绿莺的服侍,她只有见到她们,才有胃口用餐。楚靖煊本来阴沉的嘴角,蓦地向上挑了一下:“是么。”
主子的神情太过于古怪,说是高兴,却压根看不出高兴的意味,说是发怒,也瞧不出脸上有丝毫怒意,那种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神态,看得侍女心里阵阵发慌。
那位秦小姐也太不知好歹了,主子待她好,她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主子位高权重,现在虽说只是个王爷,但要不了多久,就会君临天下,能跟着主子,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心愿,这样好的机会,她还推三阻四,连带她们这些下人也一同遭殃,实在太讨厌了。
心里抱怨着,嘴上却什么也不敢说,偷偷瞥了主子一眼,发现他脸上带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看着对面的门扉:“秦小姐是念旧之人,如此品性,本王很是欣赏。”顿了顿,大手一挥,命令道:“去,吩咐厨房,把凉了的饭菜重新热一遍,秦小姐这会儿一定饿了。”
侍女心想,这饭菜不管热多少遍,秦小姐都是不会吃的,主子这般笃定,究竟是哪里来的信心呢?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又别想消停了,主子心情不好,她们这些下人,也别想过得舒坦。
应了一声,侍女听命退下。待侍女离开后,楚靖煊才推开面前紧闭的房门。
绕过门前的屏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神情寂寂,隐带疲惫的秦向晚。
他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与在门外吩咐侍女时截然不同,此刻他的眉眼,尽皆恢复往日的温和轻柔:“怎么,我这里的饭菜不合你胃口?”
秦向晚看也不看他,只冷着嗓音道:“你心里明白,何须问我?”
“你不说,我又怎么会明白?”他盯着她的侧脸,玩味一般笑着:“秦姑娘,难道你认为,你与在下乃是心有灵犀?”
他故意激将她,她倒也不甚在意,目光始终看着远处的青山叠嶂:“楚靖煊,我万万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他毫不在意她口吻中的讥讽:“恕在下与愚钝,姑娘口中这样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人?”
她终于移开视线,将目光落于他的脸上:“你既然这般防备我,又何必将我留在身边?找个结实的牢狱将我关起来,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逃不走。”
他的眸色豁然加深,似罩了层浓浓的迷雾,令人难以看清,“秦姑娘,事到如今,你觉得再问这种问题,还有必要吗?”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却宁愿不明白,自欺欺人地把自己当成是傻瓜:“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都与我无关,我只有一个要求……”
话未说完,就被楚靖煊打断:“我不同意。”
她一脸惊疑,“你还不知道我提的要求是什么。”
“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不会同意。”见她脸上的神情,逐渐由惊疑变为愤怒,他不禁笑了:“我不是楚越漓……哦,错了,我不是顾丞书,不能像他一样无条件满足你的要求。”
秦向晚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像是被吓到了一样:“你……你在说什么?”
他身体前倾,探出手来,轻抚了一下她写满震愕的面容:“阿晚,我此时此刻方才发现,原来你竟然是这般天真无暇。”
听他唤自己阿晚,不知怎地,竟生出一股厌恶之感,她像被烫到了一般,猛地向后一缩,躲开了他伸来的手:“我懒得跟你打哑谜,我的要求很简单,让小燕和绿莺来陪我,我已经习惯了她们的伺候。”
他不以为然地收回手:“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的要求,我一概不答应。”
她恼了:“我也说了,我不习惯和陌生人相处。”
他眼里依然带着笑,可口吻却冷了下来:“不习惯就慢慢试着习惯。”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门扉被敲响,门外传来侍女怯怯的声音,“王爷,饭菜已经热好了,是现在端进来吗?”
秦向晚一听,立刻道:“端走,我不吃!”
楚靖煊不理她,干脆把她的话当空气:“端进来。”
侍女自然只听楚靖煊的命令,推开门,将热好的饭菜一一端了上来,秦向晚只看了一眼,就将脸别开。
楚靖煊哪管她是什么态度,站起身来,将筷子硬塞到了她手中,带着强迫的意味道:“最后一次,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她满心都是怒火,抬头瞪他一眼,便要将手中筷子丢出,楚靖煊不紧不慢说了句话,她立刻老老实实收回了手。
“两根筷子,扔一根,小燕和绿莺便死一个。”
她强压下心头悲愤,盯着面前的饭菜,冷笑了几声:“好,楚靖煊,我听你的,你也就这些手段了,对吗?”
他重新在她面前坐下:“不急,想知道我还有什么手段,今后有的是机会。”
她不语,如今身为阶下囚,她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你很恨我?”他问。
她扫他一眼,没什么表情道:“我不恨你,我只是非常讨厌你而已,为了不影响我用餐的胃口,请你尽可能地远离我的视线,好吗?”
他先是笑了一下,仿佛在感叹什么,又好像在嘲笑什么,随后神色一整,严肃道:“身为秦家三小姐,想必你应当明白,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个道理,当初若非你太懦弱,又怎会遭到其他姐妹的欺凌?”
她窒了一下,这番话说的有道理,但怎么听着却很不对劲。
“你觉得我在强词夺理?那我问你,之后你为了活命,为了报复,设计杀害秦家五小姐秦燕燕,这算不算是丧心病狂?”
她又是一窒,本以为这事只有天知地知和她知,没想到楚靖煊竟也知道这事。
“这个天下,是属于强者的,弱者只有臣服于强者的份,我不想做弱者,我想做自己的主人,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难道这也有错?”
他一连声的质问,噎得秦向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错,不论何时何地,何种时空,没有人想做弱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种事情,自己也不是没有做过。
她没有立场责难楚靖煊,但每个人都有决定自己喜恶的权利,管他好坏,她不喜欢的就是坏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抬起头来看他,收起之前的剑拔弩张,摆出一副闲聊的姿态:“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就算是伤害他人,也是天经地义。”
他蹙了蹙眉,“你似乎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是吗?”她眨眨眼,还真有点天真无暇的意味:“可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呀!”
他愣了愣,也许是两人相处之时,她要么娴静矜持,要么高冷清傲,要么疏离淡漠,此刻这般小女儿之态,竟是他平生首见,心头不禁一颤,瞬间恍惚了神思。
就在这一刹那,她猛地站起身来,端起面前的一碗热汤,扬手朝他泼了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加上他又毫无准备,被那滚烫的汤泼了个正着。
原本他这种习武之人,并不会惧怕高温,但那汤中不知被混入了什么,与脸上肌肤相触,竟痛得宛若火燎,一些汤汁渗入眼中,更是痛得难以忍受,匆忙之下,他以袖拭眼,结果疼得越发厉害,睁开眼,眼前一片血红,什么都瞧不见。
耳边只有一个脆生生,带着讥讽的声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样?王爷?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惜一切代价,这种做法,你是不是依然赞同?”
不待他回答,耳边就又传来门扉重重阖上的声音。
她走了,就生生在他眼皮下走了!
脸上和眼睛的疼痛仍在持续,他却静静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入定的泥胎塑像。
秦向晚,你逃不掉的。
我说了,这世上,只有强者统领弱者,你终有一日,会来求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