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晚。”他一边轻唤着,一边驾轻就熟地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即便身处于黑暗,也好似能够清晰视物。
黑暗中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响起:“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阿晚。”口吻虽轻,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倔强。
楚靖煊轻笑:“不叫便不叫吧。”他在榻前站定,俯视黑暗中女子隐隐若现的脸庞:“小晚,我安排给你的任务,你完成的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
他不甚满意:“小晚,是不是我对你纵容太过,才使你这般的漫不经心。”他蹲下身来,探手去握她搁在膝头的手,像是预料到她会拒绝一样,在触碰到的刹那便紧紧握住,不容她半点反抗:“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千万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知道怎么挣扎都是无用,秦向晚索性任由他抓着:“你逼我也是没有用的,除非你杀了我。”
黑暗中,男子狠狠皱了皱眉,握着她的手也加重了力道:“你知道,我若是想要控制你,根本就是易如反掌。”他的口吻,蓦地沉冷下来,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别逼我将你最后的自由也收回。”
她的身体轻轻一震,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借由两人交握的手感觉到她的惶恐。
“明天,最迟明天。”她终是妥协,因为她已别无选择,脑中那三根银针,封住的不仅仅是她的天赋,还有身为一个人最基本的自由。
楚靖煊说的对,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将她变为一具空有生命,却无思想的行尸走肉。
“不,今天,我今天就要结果。”他笑着道出自己的决定。
“今天不可能。”
“小晚,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他站起身,像一位长者般,谆谆教诲,“如果你心存害怕,你就只能退缩,不会前进,很多事情,你不去想,你就不会去做,不去做,又怎会成功呢?”说到这里,他长长叹了口气,仿佛有无限感慨:“我曾经也一度退缩过,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与我而言,就像个遥不可及的梦,不过还好,有一天我终于想通,梦再遥远,只要我用尽全力去抓住它,或许,梦也能变成现实。你看,我的这个梦,现在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她抬起头来,昏暗的光线中,他双眸如炽,眸底是毫不掩饰的嚣狂与得意,那样一种天下尽在掌控的睥睨之姿,让她觉得无比齿冷:“你说的没错,梦是需要追寻的,但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美梦也是会变成噩梦的。”
“噩梦?”他不以为然:“你以为我没有经历过吗?”他缓缓弯下身,一寸寸接近她,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仅有半寸之隔,方才低低开口:“我与你,与楚越漓不同,我宁可要最真实的东西,也不愿在虚幻中醉生梦死。”
她努力将身体后倾,却发现在他的注视下,自己竟然一动也动不了。
“小晚,不想美梦变成噩梦,那就乖乖听我的话,今天是最后期限,我真的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了。”他眯了眯眼,看向那扇半开的窗户:“现在时间还早,我给你最宽裕的准备时间,子时之前,我要见到成果。”他直起身子,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推门之前顿了顿,“你需要用到的人,一会儿我派人给你送来,你放心,都是天牢里的死囚,能成为你的试验品,是他们的福分。”
门被推开的一瞬,有雪亮的光芒透进屋内,秦向晚下意识抬手遮挡,但也只是眨眼的时间,她才抬起手,门扉就被严密合上,黑暗又一次降临。
已经不知这是第几天了,自从被楚靖煊带回来开始,她就被关入这间连月光都照不进的房间。一开始,他对她的态度尚算平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性情越来越极端稍有不如意,他就会大开杀戒,这与她最初认识的那位四皇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她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他是否也会如对待别人一样来对待她,但她知道,至少现在他不会杀她,因为她对他而言,是一样可以令他安稳坐上皇位的法宝,他是聪明人,绝不会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自绝其路,至于以后……她会想到离开的办法的。
正思索着,门扉再一次被打开,借着并不明亮的光线,她看到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看身形,矮的那个似乎是个女子,高个的应该是个男人。
两人一开始还奋力挣扎和咒骂,被推进房间的那一刻,两人齐齐安静下来。
她站起身,赤足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如灵巧的猫类,轻而缓地朝两人接近。
“阿翔哥,我怕。”女子率先抵抗不住恐惧,凄凄出声。
秦向晚心头狠狠一跳,这声音……
“小燕,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憨,却洪亮而坚毅,没有半点退缩的意味。
秦向晚屏住呼吸,像是怕惊扰了两人般,一点一点地向后退,打算与两人拉开距离。
就在这时,门又被打开,与之前只打开一条缝不同,这一次,门被完完全全打开,阳光铺天盖地,如风浪般猛地席卷而来。
“呀——”一声短促的惊呼,秦向晚连忙抬起手,将自己的脸庞遮住。
不同于她长时间待在黑暗中,小燕很快就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并一下子认出了她:“少主!”
“小燕,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这种重逢情景,是秦向晚做梦也想不到的。
“少主,我和绿莺都担心死你了!”小燕说着,便朝她扑来。
仍是用手捂着眼睛,看来久居黑暗的人,连最纯净的阳光,都能将其刺伤。
“少主,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蝶谷啊,京城一点也不好玩,到处都是大坏蛋!”小燕嘴一瘪,委屈得哭了出来。
“小燕,别哭,你不是还有我嘛,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高大的身形靠过来,想将女子娇小的身子揽进怀里,无奈双手被缚,只能让自己宽阔的胸膛紧紧贴着对方,给予温暖。
小燕靠在他肩头上,嘤嘤地小声低啜着:“我知道你会保护我,但现在你都自身难保了,四皇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秦向晚听得有些糊涂:“什么自身难保?什么四皇子?”依旧不能适应强烈的光线,她眯着眼睛,看向小燕身边的男子:“这个人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小燕眨眨眼,将头从男子肩上移开,认真而欢喜地看向秦向晚:“少主,秋凤主以前一直说,这世上的男子大多性情凉薄,忘恩负义,即便今后出谷,也绝不能轻易相信男子,更不能对任何人动情,可是阿翔哥他不一样,这段日子,要是没有他,我恐怕也活不到现在。少主,我喜欢阿翔哥,我……如果有机会能离开这里,我想嫁给他。”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秦向晚觉得自己难以消化小燕话中的含义:“小燕,你……你要嫁人?”
“是,我知道蝶谷的蝶女,终其一生,都不能嫁人,但是我……我不想重复之前那些蝶女的命运。”
秦向晚深吸口气,小燕失了理智,自己可不能跟着一起疯狂。“小燕,我了解你的心情,但你可知道,蝶谷的蝶女,为何终其一生,都不能嫁人?”
小燕脸上血色霎时褪尽,像是站不稳一般,轻轻晃了晃:“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依然决定这么做?”
小燕仰起头,看了眼身旁的男子,然后将坚定不悔的目光落在秦向晚脸上:“是。”
闻言,秦向晚不禁苦笑。爱情啊爱情。果然可以令人疯狂,令人盲目,令人不顾一切。
“好,我明白你的决心了。”
“你们……在说什么?”这下迷惑不解的,换做是阿翔了。
见小燕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秦向晚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蝶谷女子从生下来,体内便带有剧毒,如果她们只是为了繁衍后代,那么在与男子结合后,体内一部分毒素就会转移到对方身上,待到分娩那日,男子体内的剧毒就会发作。
也就是说,蝶谷女子的出生,是伴随着父亲的死亡的。
但如果,有人在与男子结合时,将自身剧毒封闭,毒素就不会转移到对方身上,然而,这样做的代价,是剧毒入心。蝶谷女子的肉体不怕剧毒侵蚀,但心脏可没有这种能力。一旦剧毒入心,结果可想而知。
死亡,是她们唯一的归途。
“叙旧的戏码到此为止。”一个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哀伤,楚靖煊站在门前,明媚阳光似乎被完全遮住,阴霾顷刻降临。
“这二人暗约偷期,行为浪荡,犯了朝中大忌,按律当斩。”他的目光,从小燕和阿翔身上轻飘飘掠过,那样的眼神,就像在看两个没有生命的物件,无端令人发寒。
秦向晚头皮一麻,抬起眼,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没错,他们就是我为你找的试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