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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祠堂家审后,已经过去了一昼夜了,此刻林小满正趴卧在略有些潮湿的干柴上。

虽然有了二少爷的“嘱托”,刑夫还是一板一眼地打完了他该打的30大板。比起想象中地撕心裂肺的痛楚,此刻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后背像火烧一般,这种感觉类似于上一世在火海里奔跑的感觉,意识迷迷糊糊之间,记忆好像重回十五岁那年,大火弥漫……

小时候的她长得伶俐可爱,八岁那年被一家豪门收养了去,可是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孤儿院的小朋友们,每逢周末都会回去看他们,顺便也会买些生活用品送去。十五岁那年的夏天,一如往常地来到孤儿院,却见大家狼狈地聚在门口,一看见她来,顿时把她围住边哭边说院长和小福不见了。她听了半天才知道小福不见了,院长又急着回去找他了。心里顿时也是心急如焚,连忙回头嘱咐司机打电话联络火警,把一帮慌乱无措的小孩领到马路对面让他们不要动之后也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烈火熊熊的院内。

她回忆着小福最喜欢呆的几个地方一一寻找,烧着的墙壁木石不经意间倒塌下来,小满身上精致的蕾丝小洋裙都隐隐有被这热浪烫焦的趋势,左避右闪之际,在花房的深处隐隐听见小福的呼救声。不顾岌岌可危的藤架,连忙穿了过去,却赫然发现木门被上了锁。

“小福,别怕!姐姐找东西把它撬开!”听到里面的声音已经沙哑了,林小满更是心痛万分,小福就像她的弟弟一样,她绝对不能看着他出事!慌乱间,林小满搬来一块有点烫手的红砖,开始砸起来门锁来。

“小满……姐姐,你别砸了,院长刚才找到我说去找钥匙了……我们等院长过来吧!”听到那剧烈的砸门声,小福竟然趴在门边处沙哑地劝慰起她来。

手中的砖头只微微一顿,砸锁的声音却越来越猛。林小满咬着牙默默流着泪不说话,那粗糙坚硬的砖头把她的手都磨破了,她还是使劲地砸着,她能告诉小福存放钥匙的那幢楼已经被烈火烧掉一半了吗?她和小福从小就喜欢种些漂亮的花花草草拿出去卖,那间存放钥匙的小房间她记得再清楚不过了,这会,只怕早已消失成灰烬了!

“姐姐、姐姐……你别砸了,陪小福说会话吧!小福好害怕……”小福的声音已经接近呢喃了,本来林小满不敢出声是怕他听到哽咽的声音心慌,此刻却再也不敢犹豫,哽咽的声音吐口而出,“小福!你可千万不能睡着了知道吗?!姐姐一定会救你出来的!小福、小福……跟姐姐说话啊……小福?”

“姐姐……”如蚊子般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一听这声音,林小满的眼泪就滚落下来。哆嗦着嘴皮,颤声道:“小福,你唱歌给姐姐听!唱完了,姐姐就能砸开门救你出来了!”

门后边断断续续地飘出轻声的呢喃,林小满用手背猛地抹去眼里的泪水,然后盯紧锁环,使出一个15岁小女孩平生最大的力气,狠狠地砸下去。不知道砸了多少下,只听嘭地一声,门上的锁终于应声落地。连忙扔掉早已被她的血染得血红的砖头,试着推开紧闭的大门,一股呛人的浓烟扑面而来。本就泪眼模糊,林小满顿时被熏得分不清东西南北,边咳边喊:“小福!小福!”天哪!她竟然让小福在这样的浓烟里唱歌?!一想及此,林小满的眼睛更是酸痛不已,连忙扑倒地上摸索起来,直到手触摸到一个柔软的身体。

“呜呜呜……小福!你不要吓姐姐啊?!”15岁少女的心智就算再坚强,此刻面对着无声无息怎么摇都不醒的亲人,也只剩下慌张。等到视线微微能够适应着浓烟滚滚的环境了,看着小福那紧紧闭着的双眼,顿时忍不住,悲痛地大哭起来。

“小满!小满!是你吗?!快!快出来!花房要塌了!”从小福身上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茫然地看向外面,太好了!起码院长还活着!小福……猛地打了个冷战,也许小福也没死呢?!对,她答应他要把他救出去的!边哭边将小福拖到背上,手脚并用地向花房外跑去,穿过燃烧着的藤架,向着喜极而泣的院长奔去。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两个都出来了……快向我这边跑!”院长边说边迎了上来,却在下一秒面色大变、肝胆俱碎,只能猛地悲呛出声,“不--”

在头顶的藤架砸下来的瞬间,林小满唯一能做的反应就是翻转过身,把背上的小福护在身下,迎接她的却是滚烫的藤木……

昏迷中的林小满忍不住猛烈地痉挛起来!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仿佛已经深深地烙印进了她身体里的每一处感官。

一双冰凉的小手轻轻地握住她攥成拳的手,那沁人的凉意稍稍抚慰了她焦灼痛苦的心。眉头紧紧皱着,再次坠入那痛苦的深渊中。

她躺了半年的医院,一直没见过养父母来看她。当院长牵着头上还裹着白纱布的她来到那处曾经让她感到很温暖的别墅门前时,她从那个视频对话的仪器里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你走吧!我们家不需要丑八怪的女儿。”一向视她如珠如宝,老要叫她小公主的养父一脸嫌恶地看着她。

林小满糯糯的嗓音微微低哑,对着视频诚恳地说道:“我很想念妈妈,能让我见见她吗?”

“谁是你妈妈?你走吧!”养父冷漠道,便关掉了那小小的一块电子显示屏。

院长已经气得浑身颤抖了,心痛怜惜地弯下腰,抱着默默不语的林小满抚慰道:“没事的,小满!这种家人不值得你伤心,不是他们不要你,现在是你不要他们!我们回去自己的家,啊?”

林小满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片沉寂,认真地看了会院长充满痛惜的眼神,半晌才点了点头,“好!”

虽然是她愿意听到的答案,可是看着才16岁的小姑娘在此刻表现出的超乎常人的镇定,院长却一下子哭了出来。紧紧抱着那瘦弱的小身躯,泣不成声地哽咽道:“好、好孩子……呜呜呜,傻孩子……我的傻孩子……”

林小满淡淡地看着远处,抬起还裹着纱布的右手,轻轻地摸着院长的头,摸了半天,才微微低下眼睑,轻声道:“我们该走了。”

四十几岁的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而十几岁的孩子此刻却沉静的像个大人。院长抹着眼泪站了起来,牵着那只枯瘦的小手,慢慢向回来的路走着。

在修剪的齐整的林荫山道上,一对时尚漂亮的小情侣正依依不舍地在转角处缠绵,男的脸色晶莹,眉目清朗,嘴边含着笑。女孩子被他吻的面红心跳,害羞地撇过头,讶异地对上正好走到拐角的院长和林小满。

“呀!她好怪啊!”女孩娇嗲地扑进男生的怀抱,撅着嘴抱怨道,“你们这不是高级别墅区嘛,怎么会出现这种脏脏的小怪物啊?突然出现吓了人家一大跳!”

男孩子一米七八的个子,揽着她的小蛮腰,轻啄了一下她的红唇,笑笑地抬起头,一脸的张扬。“谁知道呢?”

“咦?俊,我怎么看她有点眼熟……”女孩子突然诧异地抬起头,那后面的话却被男孩吞到了嘴里,女孩顿时娇吟着歪倒在他怀里。男孩子一脸的笑意,淡淡道,“何必为那些没有关系的陌生人分心?难道你是嫌我的技术不好吗?!”女孩顿时发出一阵呢喃不清的娇笑声。

院长只觉得手里的小手微微僵了一下,连忙关心地看向她,却见林小满目不斜视地继续走着,心里觉得怪怪的,可也没细想,便牵着林小满的手继续向前走。

当林小满那瘦小的身子经过那高挑漂亮的情侣身边时,那个男孩子突然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神晦暗不明、黑寂一片。林小满恍若未察,慢慢地走过他的身边,真真当他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哥哥,再见!林小满在心里轻轻地说了一句。

一大一小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渐渐消失远去。女孩不满地推了下突然面无表情的男孩子,嘟囔道:“俊,怎么啦?好好地……”

“你烦不烦?”男孩子冷眼看了她一眼,烦躁地推开那紧紧黏着他的身体,又望了一眼那空无一人的山道,才大步流星地向山上的别墅走去。“喂!你就这么丢下我,我怎么回去啊?”女孩子急了,跺着脚埋怨道。

“人家都能走下去,你没有脚么?”男孩子冷笑了一下,便再也不理跳脚怒骂他的女孩子。

待走到无人的僻静处,林小满突然站住了脚,疲累地蹲在地上。待到院长蹲到她面前时,才赫然发现豆大的泪珠源源不断地在那张稚嫩苍白的小脸上滚滚而落,浸染了衣服,落在地上,漾成了一片堙盎的水印。

院长怔怔地看着她,才突然惊觉想起刚才那个男孩子是那家豪宅里的小少爷,小满每次都会在她面前扬着红扑扑的小脸说起他都是一脸幸福的笑容,说她有一个多么疼爱她的哥哥……院长捂着嘴,再一次红了眼眶。沉沉地吸了口气,摸着那光秃秃的小脑袋,叹道:“要哭就放出声来,别把自个儿给憋坏了……”

“呜呜呜……哇……”哭忍不住,林小满终究没有那么坚强,终于大哭起来。

在夕阳的余晖下,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像经历了人生沧桑般哭得断气回肠,一个四十几岁的大人却像个小孩子般手足无措地不知该如何抚慰。

当人生定格成一个个的画面时,快乐的很快便能淡忘,那些伤心的记忆却日久弥新。

“为什么……为什么都不要我?……我又没有做错……”陷在昏迷中的林小满,痛苦地呢喃出声。

握住她的小手微微一顿,复而抬起另一只小手,附上她的额头,却被皮肤下触到的滚烫热度惊得皱起小小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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