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八月二十七日,下午五点一刻,一辆出租车在c县城中学一栋教师住宿楼前停下。
从车里下来一位女子,三十岁上下,水蓝色宽松式雪纺上衣,米白色七分裤,显得身材匀称高挑。一头栗色的短发,白皙的皮肤,特别是那双漂亮灵动的大眼睛,让人眼前一亮。
司机也跟着下了车,从后备箱搬出几件行李放在女子指定的位置,接过钱,开着车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女子从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扎西,我已经到学校了,你在哪儿?”
“什么,你已经到了,怎么不早点打电话啊?我还在街上呢,你等会儿,我很快就到。”
“嗯,你不用急,我等会儿就是了。”女子挂了电话,站在行李边,四下打量这个学校,这个自己以后三年将要栖身的地方。
“哟,姑娘,新来的老师吧!”秦大妈牵着孙子,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楼下的女子,十分热情的打招呼。在他们身后,还跟着秦大妈的儿子陆子铭。陆子铭今年三十有七,一米八四的个子加上结实的身板儿,显得格外精神。他正看向母亲身前的女子,没有作声。
女子转过身望着他们,微微一笑:“是的,我是支教的老师,我叫陶静冉。”
“哦,很高兴认识你。我老伴儿是这所学校的退休教师,我姓秦,他们都管我叫秦大妈。”秦大妈呵呵笑着,微微侧身指了指身边的两个人,“我儿子陆子铭,孙子陆晨曦。”
陶静冉向陆子铭点头致意,再看向陆晨曦,“小宝贝,你好!”她弯下腰,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陆晨曦却扭头避开,理都不理,抱着秦大妈的腿,转到后面去了。伸出去的手僵在空气中,陶静冉有些尴尬,不过她也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不以为意地笑笑,缩回手,顺势捋了捋额前的刘海。经过一天的长途旅行,头发的确有些凌乱。
“小曦,问阿姨好!”秦大妈弯下腰哄着孙子,可惜孙子旁若无人地只顾低头玩儿着手指甲。“唉,这孩子!”秦大妈无可奈何地叹气。
“小孩子都是怕生的吧!没关系的。”陶静冉赶紧圆场,生怕秦大妈因此责怪孩子。
“小曦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他妈妈走了以后,他就慢慢变得内向了,成天不说话,也不搭理人。”
“走了?去哪里了?”静冉有些不明白,难道是离家出走?她下意识地瞥了眼旁边的陆子铭,见对方也正打量着自己。四目相对,微微怔忪,都赶紧将目光移开了去。
“是出了车祸,救不回来了。”秦大妈有些伤感。
“哦!”静冉有些歉然,自己居然没听懂,害人家难过,赶紧转移话题,“孩子看过医生了么?”
“看过了,医生说孩子患了严重的忧郁症。只怪我们当初太大意,对于孩子的异常表现当成是情理之中的。还是他姑妈提醒,我们才带孩子去医院检查的。经过治疗,总算有所好转。”秦大妈小声地说着,眼里满是懊悔与心疼。
陶静冉爱怜地看向陆晨曦,这个四五岁的男孩儿,白皙、清秀,很可爱。可惜小小年纪,却走不出自己的世界,对外在的一切仿佛置若罔闻,又好似刻意地拒绝去看、去听、去感受。此时,他正躲在秦大妈身后,静冉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还在低头玩儿着手指甲,那么安静,那么专注,那么孤独。静冉心里不觉有些酸涩。
“我们家就住在一单元四0二,欢迎你有空到我们家做客!”
“好的,我一定会来的!”陶静冉很感激,秦大妈的热情让她感到很亲切,多多少少冲淡了她心里的彷徨不安,毕竟,一个人远离亲人,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对未知的生活及生活环境都会心存不安。
正说着,扎西拎着两只塑料袋急急地走过来,跟秦大妈一家打过招呼,在陶静冉面前停下。
“静冉,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扎西感到十分抱歉,向周围看了看,问,“你老公呢?没有亲自护驾啊?”
“至于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他也忙啊!”陶静冉笑着答。
扎西笑笑,将手里的袋子递给静冉,扛起两大包行李说,“跟我走吧!”
旁边的陆子铭赶紧走上前,拉过一个行李包:“给我吧!”
扎西冲他笑笑:“谢啦!”
陆子铭也笑笑:“客气!”
两个男人扛着行李走在前面,静冉跟秦大妈走在后面,大家一起往楼上走。
“陶老师结婚了吧?孩子多大了?”秦大妈热心地问道。
“我……我还没有孩子。”因为问得突然,静冉答得有些苦涩。
“哦!”秦大妈听出静冉话里的不自然,沉默了。
大家在三楼扎西家门口停下来,陆子铭放好行李,带着母亲及儿子往四楼自己家去了。
扎西敲了敲三0二的房门,妻子拉姆很快打开门,看到静冉,高兴地说:“欢迎欢迎,你快请进吧!”
静冉道谢后,走进屋子。扎西八岁的女儿达瓦这时候也走出了房间,快活地喊:“阿姨,你可来啦,我很想你呢!”
扎西进屋取了钥匙,转身出去打开对门三0一的房门,并将静冉的行李提了进去,这才回到自己家里。
这是一顿丰盛的晚餐,餐桌上还有专门为静冉从川菜馆买回来的正宗川菜。静冉很感激拉姆的细心周到,感激他们一家的情谊。
饭后,扎西一家人帮着静冉收拾房间。三0一原本是学校张老师的房子,上学期张老师刚好退休,老两口到成都带孙子去了,房子正好空着。扎西跟张老师以及楼上的陆老师关系都非常好,做了多年的邻居。两家老人的孩子都没有跟他们一起生活,年龄大了,遇到跑腿或者花力气的活儿,就有点力不从心了。只要一句话,作为邻居的扎西从来是二话不说,当自己事儿一样办得妥妥当当的,这情分让老人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扎西电话里刚一说,张老师立马答应下来,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将自己的物品归置在次卧里,将主卧、书房及客厅收拾出来。于是,静冉就可以在支教期间,住在这里,不然,只能按照惯例住在学生宿舍楼了。
等到屋子收拾好,已经快十点了,静冉对扎西一家再次表示感谢。拉姆让静冉别客气,还说有什么不方便、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躺在床上,静冉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过陌生,让她一下子很难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