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家不到五公里的地方,陆子铭看到了街边于莉开惯了的红色宝马,只是车子四轮朝天,有些尴尬地仰躺在那里。远处稀稀拉拉的几个围观群众,旁边有几个警察,有的在拍照,有的在测量,还有的在记录着。陆子铭下车冲了过去,一个警察拉住他,让他站开点,不要破坏现场。
“人呢?人怎么样了?我是家属,让我看看!”陆子铭挣脱了警察的手,冲到驾驶室旁,警察随即将手电照向了驾驶室内。只见于莉满脸是血地卡在有些变形的驾驶室内,眼睛微张着,却不见动静。
陆子铭不禁打了个寒噤,安全气囊竟然没有打开!一阵“乌拉,乌拉”的救护车鸣叫声由远而近,几名医护人员跳下车,抬着担架直奔过来。
经过一番紧急地现场抢救,于莉被送往医院。陆子铭将车钥匙交给了警察,也随同救护车去了医院。一路上,陆子铭抓着于莉染血的手,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可是于莉毫无反应。
在医院里,经一系列检查之后,医生与陆子铭谈话,告知病患颅内出血量极大,肝脏破裂,需要立即手术,同时也告诉他能挽救的希望极为渺茫,请他做好思想准备。
陆子铭用颤抖的手在家属栏签了字,呆呆地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怎么会这样?刚刚还好好的人,现在却生死未卜。一切都像噩梦一般,他忘了刚回家见不到妻子时的恼怒,脑子里全是于莉满是血迹的脸。那得流多少血啊!
哦,对了,那里的路况很好,车子怎么会侧翻在那里呢?警察好像说过,是因为速度太快,侧面撞上了护栏。而且据警察说,于莉没有系安全带。
你干嘛开得那么急啊,是急着回家跟我解释吗?我是说过在家里等你,可是我没说要你出事儿啊!陆子铭开始后悔,甚至内疚。若自己不给她打电话,或者不在电话里揭穿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儿了。也许这会儿她已经平安地回家了吧!
陆子铭焦急地站起身,望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掏出烟来,又想起这里应该是不许吸烟的,赶紧放了回去。
站着不是,坐着也不是,陆子铭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团团转,而手术室的门却迟迟没有打开。凌晨三点五十分,手术室的门上方终于亮起了绿灯,门打开了。陆子铭弹簧一般跳了起来,却听见医生不无遗憾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不,这不可能!陆子铭跌跌撞撞地冲进手术室,两个护士正把洁白的床单往于莉身上盖去,另外两个护士正在收拾各种仪器及手术器材。
于莉漂亮的卷发已经被剃掉了,头上裹着纱布,脸上已被清洗干净,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紧闭着眼,微张着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陆子铭怔怔地望着她,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直到护士的床单快要将于莉的脸盖过时,他才如梦初醒般冲过去,“莉莉,你醒醒,你醒醒啊!”他轻轻摇晃着于莉的身体,手抚上她的脸。手心传来于莉残存的体温,陆子铭霎时间泪流满面,激动地大叫起来,“医生,她还活着,她还是热的啊!”
“先生,请你节哀吧!”一个护士冷清的声音,打破了陆子铭仅存的幻想。或许她们经历了太多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了,没有太多的情绪。
陆子铭心痛难忍,用手捂住了脸,发出低哑的啜泣声。
浑浑噩噩的在父母及姐姐的协助下,陆子铭为于莉办好了后事。只是在殡仪馆做最后告别的时候,两岁的儿子似乎觉察到什么,使劲摇晃着母亲的遗体,大声喊着:“妈妈,你起来,你起来呀!”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于老太太更是哭得晕了过去,众人一阵手忙脚乱,把老人送去了医院。陆子铭强忍的泪也跟着奔涌而出。
几天后,警察再次找到了陆子铭,告诉他,在于莉的体内查出了酒精及大量的苯丙胺内药物成分,怀疑于莉出事前曾饮酒和服用摇头丸,也许这才是车祸的真正元凶。
陆子铭瞪大了眼睛,牙齿咬得格格响。原本以为这纯属意外,还是因为自己造成的,因此他一直自责,不敢面对。对于家人的询问,他总是沉默以待。至于于莉生前究竟做过些什么,他也不想再去追究,毕竟,她已经不在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饮酒、吸毒,怎么可能?自己的妻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作为丈夫的自己居然毫无察觉,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陆子铭突然变得异常冷静,自妻子出事以来的内疚自责荡然无存,他心里满满的全是愤怒与仇恨。
陆子铭取出妻子的遗物,三张银行卡密码都一样,是陆子铭和于莉农历的生日组合。卡上仅剩下七万多块钱。陆子铭努力平息自己的愤怒,他突然觉得脑海里妻子的脸变得异常虚伪,令人憎恶。“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呵呵呵,”陆子铭笑起来,为自己曾经流下的眼泪深感不值。作为男人,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恶气?
陆子铭送岳母回了老家,把儿子送到了父母那里,至于公司的事儿,他全权委托给两个合伙人。他从于莉的通话记录里筛选出一些经常联系的号码,特别是出事当天的记录。陆子铭卖掉了房子,更换了手机号码,不与任何人联系,几乎销声匿迹。偶尔,有人看见他混迹酒吧、赌场,谁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
只是,几个月以后,警察经常收到关于赌场和酒吧吸毒贩毒的举报电话,而且十之八九都是人赃俱获。至于举报人是谁,没有人知道。
一年以后,陆子铭回到父母家,见到了久违的儿子。陆子铭呼唤着儿子,张开双臂,期待着他会飞扑进自己怀里,跟自己撒娇。可是儿子却愣愣地望了他一眼,转身走进自己房间,并把门关上了。
陆子铭惊呆了,母亲哭出声来:“这么长时间你都不回家,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我们都以为……”
“小曦怎么啦?”陆子铭惊惶地问。
“不知道,他一回来就不爱跟人说话,刚开始还老嚷嚷着要妈妈,要爸爸,吵着要回家。后来不问了,也不喜欢理人。上个月你姐带他去看医生,说是患了忧郁症。”
陆子铭犹如五雷轰顶,这都是自己造的孽啊!当初只顾自己的感受,怎么就没有为儿子想想。他那么小,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周围都是不熟悉的人,就算跟爷爷奶奶一起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半个月啊。
陆子铭感到心灰意冷,天空一片灰暗,没想到自己的人生居然如此失败!他从未有过的沮丧,可是看着躲在屋子里无声无息的儿子,想到儿子遥远的未来,陆子铭又感到那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
陆子铭将自己持有的公司股份低价卖给了合伙人。在离父母家不远的小区,买了房子,准备在这个小县城里,做点小买卖,好好地陪着儿子。
本以为会一直恨妻子的,可是一年的经历及儿子的变故,让他渐渐变得冷静、理性。妻子没有了工作,成天呆在家里,而自己陪她的时间又少得可怜。她还那么年轻,会空虚,会无聊,一不小心结交了社会不良分子,误入歧途,似乎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她也只是凡夫俗子,而且还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如果自己当初能多陪陪她,多关心她的人际交往,也许结果会有所不同吧!可是自己总是把挣钱放在首位,忙着东奔西走,错过了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错过了好多次陪妻子产检,错过了听儿子第一次叫爸爸……
几乎把为她和儿子提供足够的物质财富作为人生目标。到头来,钱是有了,可惜人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