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阴天有云,天黑如墨。
众人在赤县的营地又住了三天,本以为东胡太子还要三五天才能痊愈,可他却在这大阴天宣布风寒已褪,并在这诡异的夜晚设宴款待大家,还决定明日一早便启程前往卫城。
原本太子出行就甚为隆重,宫人们自然带了太子中意的御厨、食材,一个下午的忙活,各种精美的珍奇佳肴陆续上桌,分摆在食客们面前的长桌上。
按照官阶极品入座,司空摘月面见皇室虽不用跪拜,在位置上却还是要居次位,可东胡太子今日却有意将司空摘月的位子加在自己旁边,这一举动引起不少人的小声议论。
一个异国之人,竟与皇室同座,该是何等的荣耀?
帐帘掀开,庄朝众人走了进来,司空摘月头戴青玉发冠,一身月白淡青色滚边锦袍,腰系淡青色白玉锦带,配上他日益俊俏的面容,仿似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扬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非凡的气质。
桑家二人参加宴会时必定会穿他们的红金战袍,那是驱魔人一族荣誉和尊严的象征,只是桑丘摄的脸色却不如前些日子爽朗,大概是对林大才女这几日频繁的出入太子大帐,心中颇为不满。
路菲则身着霁青色长裙,外罩一层淡蓝色薄纱,发髻上插着两支珠玉簪子,虽不甚华贵,却也简单大方,比起她平日的男装和练功服自是好看了许多。大大方方的入座,却听到帐内侍卫丫鬟均惊异赞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路菲颇有兴致的眯起了眼睛:这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朝三暮四。
林凝安步履轻盈,举手投足间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雅香气缓缓袭向众人。她已将自己平日喜爱的白色衣裳换下,从到了赤县开始,衣着便是以黑色为主,今日的黑色蚕纱束腰长裙,高贵中带着几分神秘的朦胧美,薄厚适中的蚕纱将她玲珑的身材紧紧包裹,那般的凹凸有致,让看到的人都忍不住猜想,若是褪了这层黑衣,该是哪样的风韵?
如此诱人的身段再配上她绝美的容颜,这女人简直就是集高贵与性感为一身的人间尤物,令女人自卑,令男人沸腾!
帐内除了司空摘月依旧淡定,其余的男性均是目光一接触到她,便惊艳的无法动颤,就连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朗图,也悄悄的咽起了口水,这香艳的一幕众人还未来及消化,东胡太子夏弘烈的登场,更是让帐中男女都屏息瞠目,艳羡痴迷。
夏弘烈头戴王冠,一身黑金蟒袍,昂首阔步间那霸道的王者之气犹若天生,尊贵慑人。他的眸子狭长深邃,目光扫过帐中众人,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走到主位坐下后,朗声道:“本王前几日身体不适,有劳众卿家费心,今日特设宴款待,聊表心意。”
俊如刀削的五官,惑人心弦的嗓音,狭长深邃的凤眸,今日的夏弘烈虽褪去了那日初见的诡异,那高贵的气势中却仍带着些许蛊惑的邪气。
路菲瞄了眼身边的黑脸包公桑丘摄,对于林凝安来说,如此妖孽却又实行一妻制的独苗太子,的确要比他这驱魔人值钱的多。
“太子贵体安康,乃上天庇佑,如此盛情,实在是客气了。”太子到来之前司空摘月一直没有入座,等他到了座前,寒暄了几句才一同入座。见圣子发话,朗图等人也都应承了几句,对太子的盛情表示惶恐。而前几日极为殷勤的林凝安,此刻却优雅的坐在那里,只对夏弘烈微微的笑了一下,像是彼此已经不需多言般的默契。
若是以前,美人儿唇角一扬,足以让桑丘摄晕眩的上刀山下火海都甘之如饴,可此情此景,伊人笑容依旧,却看的桑丘摄两眼发黑,头顶冒火。
东胡太子亲随的官兵和庄朝一众人等也开始礼仪上的对话,说着对方国主如何圣明百姓如何安康云云,又是一番寒暄过后,宴席开始,两个国家的人对向而坐,朗图年纪虽轻,可庄朝第一勇士和少将的头衔却让他位居首位,路菲居次位,她左边依次过去是桑丘摄、桑红叶、林凝安,坐在最末位的则是赤县的驻军统领塔塔尔巴勒。
随着乐声响起,几名美艳的歌姬登场献艺,原本有些拘谨的气氛渐渐热闹了起来,众人还了东胡太子的谢敬酒后,便开始跟周围的人谈天猜拳,饮酒赏舞。
比起东胡人的热闹气氛,庄朝这边显然安静的有些尴尬。桑丘摄一脸怨气的望着桌上的酒菜,仿佛跟它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要用怨念摧毁这满桌的佳肴一般。桑红叶见他与林凝安反目,本应高兴,可看着心爱之人伤心断魂,自己也不大好受,面前的一盘红烧牛腩,已经快被她用筷子捣成牛肉酱。
坐在最末的巴勒统领,因官衔级别都不能跟座上的人相比,身边又有一个美若天仙却又视他如空气的女人,想跟他们攀谈,也找不到话题,只能一个人闷闷的喝酒。
率性的朗图看大家这般萎靡不振,又看对过的东胡人喝的实在热闹,撸了撸袖子,便开始调节气氛,转头对着座上的人们嚷道:“在我庄朝边塞尽享东胡国的佳肴美酒,实属有幸,对面的客人们都如此豪爽,咱们可不能丢了份子!”
见众人目光都移了过来,他将桌上竹筒里的纸阄倒出来数了三对放进去晃了两下,接着嚷道:“咱们来抓阄对饮,不醉不归!”
抓阄对饮,蒙古人最喜爱也是最简单直接的饮酒玩法,将数字成对的写在纸上,抓到一样数字的人便成一个小队,两人互饮,胜出的一方再继续抓阄,撑到最后的就是当晚的酒王。
一听到抓阄对饮,原本一直黑脸的桑丘摄,像是突然找到了发泄点,不待朗图走近,便伸出手绕过路菲,从竹筒里抓了个纸阄出来。朗图把竹筒放到路菲面前,示意要她也抓上一个,路菲推脱不过,只好也抓了一个。
后面的桑红叶、林凝安、巴勒都依次抓了阄,竹筒里剩的最后一个便是朗图的。众人将纸阄打开,桑红叶跟林凝安一队,朗图和巴勒一队,路菲和桑丘摄一队。这样的对阵除了路菲以外,显然其他四人都极为满意。朗图已经迫不及待的端了杯子酒壶跑去跟巴勒坐一起,一杯一杯的碰了起来。
桑红叶扬起眉毛一脸得意的看着林凝安,也将酒杯斟满,似是要她好看。
路菲看着自己手里纸阄上那个古体“二”字,有苦难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怎么就跟着个衰神抽了一队?且不说二人平时就因为林凝安结了不少梁子,单是看他今晚的那股酸火就够吓人的,跟他对饮?路菲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是担得起这个“二”字!
桑丘摄没理会路菲那精彩的表情,仍旧是一脸的酸样,把二人的酒杯都斟满,态度强硬的递给路菲一杯,也不说话,仰头一饮而尽。
庄朝和东胡都是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好酒之风盛行,所用器具也极为奢侈,今日宴席上所用的就是紫金白玉烫画大杯,此刻这酒杯上繁杂精美的花纹,在路菲眼中却极为刺眼,这一杯酒可足有一两之多啊!且不说度数高低,单是问到那浓郁的酒气路菲就开始头晕,更别提喝下去了。
见路菲没喝,桑丘摄也不说话,又给自己倒了两杯干掉,才一脸质问的停了下来。
路菲看着桑丘摄跟喝水似地接连干了三杯,人家酒都喝到了肚里,再没别的办法推诿,她也只好端起杯子,挤着眼睛灌了下去。三杯烈酒下肚,女子整个人霎时变得通红,那火辣辣的感觉从嗓子直至肺腑,呛的她想咳嗽又怕丢脸,硬生生的将那股辛辣之气压了下去,却憋的两眼含泪,双目通红。
桑丘摄像是没想到路菲如此不胜酒力,斜眼看着他,就如那日她看自己的眼神一般,无比的嫌弃。
女子被他看得发毛,一股子倔劲儿也窜了上来,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一口干掉,骄傲的抬起下巴,说道:“没有酒量我还没个酒胆了,不就是喝酒吗?来,干!”说完,也不顾肚子里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烧疼,又是满满一杯灌了进去。
桑丘摄一直死气沉沉的脸上突然有了光彩,这一点儿酒量都没的女子酒胆还确实不小!不在用嫌弃的眼光看待路菲,桑丘摄也将杯子斟满,像是真正的对垒一样,将酒还了过去。
就这样一杯接一杯的干喝,是个酒鬼也要给喝扯!
半斤多酒下肚,路菲已经开始头晕眼花,扭头看向主位,司空摘月像是也注意到自己,目光不时的朝这边望。路菲知道古人礼仪繁多,司空摘月在陪同皇室的时候不能随意离桌,她伸出双手拍了拍脸颊,打起十二分精神坐端身子,对着座上的少年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事,让他不用担心。
不比司空摘月那么绅士,桑丘摄像是酒瘾障目,见路菲精神了,便又端着杯子邀酒。路菲顶着股倔劲儿不愿认输,明明已经撑到极限,还是接过酒杯喝了下去。
酒过三巡,滴酒不沾的路菲已经一斤多酒下肚,整个人都喝的昏睡了过去,趴在长桌上再也叫不起来。
酒确实能解愁,路菲现在醉的不省人事,将前世今生的仇恨责任都抛到脑后,昏昏沉沉的睡倒。而酒劲正酣的桑丘摄仿佛也暂时忘却了情伤,见路菲醉倒,便端了酒壶去找其他两队的胜者,
桑丘摄刚刚走开,醉倒在桌上的女子胃中突然一阵翻滚,腹中的食物都像是冲了气般的一股脑儿的要往出冒。路菲捂着嘴巴醒了过来,急忙忙的站起身子就往帐外跑去。东倒西歪的跑了出来,被冷风一吹,那胃中的恶寒下去大半,女子蹲在地上干呕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原本昏沉的头却痛的更加厉害,那种醉酒后晕眩至极的疼痛,像是整个脑袋都要炸掉般难受。
恼怒的捶了两下脑袋,路菲艰难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向着自己的帐篷走去,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赶紧回到帐中的暖床上,盖上被子,好好的睡一觉。
“晴天!”路菲看着远处那个朦胧而熟悉的身影,叫了一声便加快速度走了过去,跟着身影进了帐篷,却没看见人,头痛欲裂的路菲也没在意,晕晕乎乎的走到床边,撩开纱帘,一头栽了下去。
豪华大帐内的炭火烧的极旺,香炉里的龙涎香弥散出浓郁奢靡的蛊惑香气,路菲动了动鼻子,这气味很是诱人,床榻也比往常更柔软舒适,只以为是晴天看她醉酒,特意摆置的,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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