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东胡太子随行的大营在赤县驻扎,只有一小队亲随跟着他们前往卫城。那华丽的金辂也留在了赤县,换做一个比较低调的双马大车,依旧是黑色的丝绒外饰,神秘华贵。
路菲原本以为宿醉的后果很可怕,可今晨醒来的时候不但没有醉酒后遗症,居然还神清气爽精神倍儿棒!骑着骏马跟在狂奔的大马车之后,竟一点儿都不吃力。只是不知为何,司空摘月今天脸色不大好看,眼睛下面居然出现了淡淡的黑眼圈,难道是昨晚跟那个太子彻夜长谈了?
被灵力滋润一晚的路菲,今天情绪极其高涨,骑着快马跟在马车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
要说这东胡太子也着实乖戾,离祭天还有三个月,这时间足够他们慢悠悠的晃到卫城,可他却像后面有人催命似的,命那驾车的昆仑奴死命飞奔,要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卫城。
一行人跟着太子的马车一路上玩儿命的飞奔,才半个月就走了三座大城,到了山峰奇多的星城。
星城不大,是穿梭在连绵山川中的一个城池,因奇山居多,其中不乏赏月观星的绝高山峰,故名星城。
路菲等人到达星城,官道也是沿着山沟修筑,那嶙峋蜿蜒的角度自是不能在飞速狂奔,众人也难得的有了喘息休息的机会,今夜用过晚饭,路菲便向店家问了处清静的山峰,施着疾行跑去练功。
从灵山出来已有快四个月,尽管路途劳累,路菲还是会抽出休息的时间,勤练刀法。按照店家所说,路菲施展疾行奔到星城西南角的一个荒山,找了处平坦宽阔的地方,开始练刀。
时至今日,路菲已能将第一式“破殇”完全领悟掌握,招式中的直刺、横批、竖斩,每一个动作她都能施展到位,环环紧扣。将第一式温习一遍,女子便开始第二式的练习。“杀孽”不像“破殇”,用武者的功力催发招式,而是靠着腰部的巧劲,以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反转腰身,攻敌不备,再以接连的刺杀伤敌。
练第一式的时候路菲凭借自身的毅力将它熟练掌握,可这第二式的练习却从一开始就极为不顺,脑海中红葵施展的那么轻松,招式她也全能记住,可到了自己身上,那角度、劲道就全错了位,怎么都练不成个样儿!
气急的路菲将双刀收好,双脚站定,强行的扭着腰肢往后弯去,那倔强的神情就像是固执的孩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单刀看手,双刀看走,弑妖刀法是以巧妙的步法配上狠辣的招式才能杀敌,像姑娘这般只凭蛮力苦练,怕是刀法还未练成,身子便要扭成两截了。”
夏弘烈一身玄黑素袍,像个影子似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路菲被他一吓,忘了礼数,惊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夜幕将男子惑人的俊颜蒙上神秘的美感,那深邃的眸子犹如暗夜寒星,闪亮却又诡异。
路菲无礼问话,他不怒也不笑,只淡淡回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是哦,这山头又不是我的,他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路菲回过神儿来,委身行礼:“民女有失礼数,惊了圣驾,望殿下见谅。”
行过礼,道过歉,路菲理所当然的转身离去,还没走两步,她的表情就当场石化。
这妖孽的太子竟然一声不吭的蹿了过来,还将她搂在了怀里!
“你……”
没事儿吧?
路菲话还没说完,却见夏弘烈一手扶在她的腰肢上,一手握住她的手腕,边练刀法边说道:“刀法,要将气、式、神三法合一。所谓一寸短一寸险,你这双刀拼的便是短兵犯险之计,险必凶,凶必救。不要盯着招式的外在用蛮力模仿,要将你心中的敌人虚幻出来,以凌厉的刀法杀其要害,攻其不备,用身体的巧劲将繁招化简,灵活使出……”
夏弘烈的胸膛宽厚结实,只是不知为何会有寒意从中渗出,路菲有些心猿意马,但也只是片刻,便忘了这份不适,惊异的在他怀里跟着他的步伐将那些招式使出。
夜色下,二人相拥的身子整齐的将“杀孽“的招式完整的使出,夜风徐徐,衣袂飘飘,虽无言语,却也是一番动人景象。
路菲腰肢被男子有力的扶着,到最关键的一招,竟能跟着他的身子一同弯了下去!
成了!
路菲心中惊奇又异常欢喜,刚刚受挫的士气在夏弘烈的指引下又窜了回来,“杀孽”那繁杂难练的招式,她竟能一气呵成的使出来了!
女子双目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激动的转身想要大跳,竟忘了身后还有个男人搂着自己的腰弯在半空。
夏弘烈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身发力,一惊之下搂着路菲直直的向后倒去。而路菲,趴在男子身上的姿势就更为暧昧,嘴唇像是瞄准了似地,对着那殷红的薄唇亲了上去。
啵~~
路菲下意识的嘴唇一抿一张,竟发出了这种声音!
她傻瞪着双眼压在男子身上……
他的五官长得实在太过好看,皮肤又白皙细嫩,这么近的距离竟还是找不到一点瑕疵,尤其是那双狭长的凤眸,深邃的像是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如此魅惑的俊颜,路菲却只沉浸了片刻,就马上清醒。
此刻,那双凤眸正惊异的望着她,眨也不眨。
看到夏弘烈瞳中的倒影,路菲噌的一下从他身上蹿了起来,她这算不算是冒犯圣颜?趴在上面就算了,怎么还好死不死的亲了一口?亲了就赶紧跑吧!她怎么又被那妖孽迷的趴在人家身上露出那么花痴的表情!
路菲真不敢想象男子瞳中那个就差流口水的花痴就是自己,悔恨懊恼的快要发疯。
我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这太子会妖术,一定是的……
路菲实在接受不了自己刚才那副德行,边想边踢打着身边的草木,然后揣着一颗狂跳不止的心脏念了咒语,疾行而去。
夏弘烈从地上坐起,起初女子发癫的行为让他有些想笑,嘴角的弧度还没成形,看着女子消失的地方,他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他刚发出召见冷箭的信号,她就闯了过来,刚才的事倒让他心头一动。
世人都说女人最易沦陷于情,那小鬼又对她颇为上心,有了这个女人不但魔结能解开,或许还能让某人生不如死……
路菲一路疾行往客栈飞奔,没注意到来人的身影,一头撞了上去。
桑丘摄被撞的后退几步,皱眉盯着女子。
路菲撞到桑丘摄,像是做了亏心事被发现一样,脸颊烧的通红,慌慌张张的道过歉,又一阵风似地往自己住处跑去。
桑丘摄也是刚从酒馆消愁回来,晕晕乎乎的念道:“她莫不是撞了鬼,慌成这样。”
荒山顶上,夏弘烈已褪去了平日的伪装,阴枭之气遍布周身,双手负在身后,像一尊暗夜里的神像,矗立在山巅。
此时,他已有了另外一个身份,僵尸之王——夙爵。
“属下参见主上。”一个黑衣男子从夜幕中走了出来,跪地行礼,“那女子……”
“她就是异世之人。”夙爵背对男子,淡淡问道:“刚才你可看清楚了?”
黑衣男子惊异,极阳的异世之人竟是刚才那个女子?随之他又一喜,若是这样,他们的计划可就容易多了!
“回主上,看清楚了!”黑衣男子的声音明显有些兴奋。
夙爵转身俯视着跪立的属下,目光深邃,却看不出喜怒:“你好像很开心?”
“回主上,属下是替主上大计将成高兴。”主子语气森冷,男子却丝毫不在意,低沉的嗓音也掩饰不住他内心的兴奋。
替我高兴?
夙爵嘴角泛出一抹萧瑟的冷笑:“冷箭,你跟了我多久了?”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冷箭略微一愣,忙答道:“回主上,七十四年了。”
“七十四年……”夙爵喃喃念道:“原以为这百年的等待何其漫长,现在想来也不过弹指之间。”
“主上神武,拥有不死真身,流水光阴于主上仅如过眼烟云,百年时间不过须臾。”
百年不过须臾,说得真好!
冷箭垂首附和,夙爵的脸色却突然一暗,像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就连苍破的死,好像也还是昨天的事一样呢!”
似是很痛苦的事情被提起,冷箭的身形僵在那里,夜风中竟能听到他呼吸的艰难。
苍破是他看的比命还重要的兄弟,二十年前,仅因犯了宫规,便被主上施以极刑处死,非但尸首不留,连魂魄都灰飞烟灭,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兄弟惨死,未出世的侄儿化为血水,弟媳慕瑶疯癫失踪,无能为力。
主上说的没错,二十年来,苍破惨死的画面、慕瑶疯癫的狂笑都如昨日之事一样,历历在目,折磨的他心神俱疲。
他不是没想过阻止,他跪在主上面前求了两天两夜,即使苍破非死不可,慕瑶肚里的孩子总是无辜,若主上同意,他甚至可以代那孩子去死,只愿为苍破留个血脉。可那一次,这个一直被他和苍破当做天神一样敬仰的男子,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一丝生机都未给苍破留下,若不是他冒死相助,慕瑶恐怕也难逃一劫。
“很难过?”夙爵看着他愈加颤抖的身躯,残忍发问,“你就没想过替苍破报仇?”
冷箭颤抖的身躯突然一僵,双腿跪地,“属下不敢!”
他惧怕的厉害,夙爵脸色却更加冷峻,“你最好将这不敢烙在心底,时时铭记,小打小闹的我只当你是情义难忘,若违了宫规,我杀得了苍破,也自舍得了你。”
冷箭知道主子说的出就做的到,心猛的一沉,低头抱拳应道:“属下誓死不敢忘!”
仿佛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夙爵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声音寒冷如冰:“枭袭计划有变,主攻目标改为异世之人,路菲。”
“是!”冷箭抱拳领命,夙爵离开后他才缓缓抬头,他的五官刚毅立体,肤色黝黑,只是额头中间竟赫然有着第三只眼睛!
那只眼睛眼皮紧闭,却有一串血泪渗了出来,猩红凄惨。
他是真的不敢为苍破报仇,不只为了那人震慑天地的魔功,更因为那人是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主人!
苍破,我不能悖逆主上,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找到慕瑶,护她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