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在王府后门敲门不开,只能硬着头皮到前门去敲门,可是前门的侍卫居然不让她进府,说是王妃交代过,天黑了就不准她进府。
想到刚刚康奕在路上不肯带她同行的样子,灵儿落寞地转身,缓缓步下台阶,站在王府门口,两行清泪潸然而下,为了他,她放弃和家人一起迁居杭州,单独一个人留了下来,虽然只是他的妾,但是只要想到能跟他在一起,她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绝情地对她。
她转头,泪眼婆娑地看看身后的“安王府”,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伸手轻拭脸颊上的眼泪,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去。
夜风吹拂着困倦饥饿的她,她的长发有些散乱地在风中飘着,大眼无助地向两边亮着灯火的房子看着,不知道这样寒意料峭的夜晚自己该如何度过,明天又该何去何从。
走了半天,来到一座石桥上,她双腿酸麻,实在走不动了,便在桥边坐了下来,背靠着栏杆,双手抱住双腿,下颌抵在膝盖上,肚子好饿,可是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想起以往这十五年来关心过她的人,她的父母,她的师父,还有在山上的康奕哥哥,是啊,只能说是在山上的康奕哥哥,因为自从来到这都城,进了他的王府,他就再没有关心过她,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她,即使偶尔看见她,眼中也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以前那个对她呵护备至,温柔疼惜的康奕哥哥就一去不复返了呢,她哪里会知道,以前的好,也是为了给现在的冷落做铺垫的。
一匹骏马从桥上奔过,灵儿抬眼看去,夜色中那矫健的身影,多像康奕哥哥啊,可是,不会是康奕哥哥的,因为他现在正在王府陪着他新婚的王妃。
她不禁又伤心起来,贝齿轻咬红润的下唇,清澈的大眼中蒙上一层水雾。耳畔又传来马蹄声,她抬头,眼眶中急于滚下的泪水让她看不清来人。
康珏看着眼前这个有点狼狈的女子,她看上去至多十四五岁的样子,清瘦白皙的小脸上,一双漆黑大眼泪光闪闪,红润小嘴上似乎还留着她细密的牙印,稍显散乱的长发泄满了她的肩头和后背,坐在那边抱成小小的一团,仿佛一只备受欺凌的可怜的小狗,触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那块。
他翻身下马,来到她面前,蹲下身细细地打量她,她抬头,长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闪亮的泪珠挂着眼角,一双大眼清澈透明,纯稚无暇地看着眼前这个剑眉星目,身形矫健颀长的男子。
“需要帮忙吗?”他温和地开口,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灵儿垂下星目,微微吸了下鼻子,细声道:“我很饿……”康珏微微一愣,随即伸出纤长素净的手,灵儿再次抬头看看他,温软的小手握住他的手,他拉着她站了起来,来到马边,康珏轻轻托起她的腰,将她扶上马,随即自己也翻身上马,策马向前奔去。
迎面的冷风让她不禁微微向后缩了缩,靠近他温暖的胸膛,她不自觉的亲昵动作却使康珏更清晰的闻到她身上的幽香,不由心神为之一荡,但低头目光触及她瘦小的身子,心中又暗暗笑自己。
来到颐王府,康珏将灵儿交给王府总管,吩咐他为她准备一间客房和一些吃的。
夜晚,康珏在书房看书,总管林峰在一旁报告今天府内的大小事宜,听完之后,康珏只微微点了下头,又问:“那位姑娘怎么样了?”林峰答道:“属下将她安排在东厢房了。”“明天问问是哪家的,着人送她回去。”康珏吩咐道,林峰答应着退下了。
次日清晨,早饭过后,林峰来到东厢房,灵儿正站在窗前凝视窗台上那盆缀满花苞的杜鹃,林峰轻咳一声,灵儿转身,见了林峰,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几步来到他跟前。
林峰看着她娇柔纯真的样子,心里暗道:“这姑娘清雅纯真,仿佛不知人心为何物,更不知要提防别人,应该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只是,怎么会沦落到被人捡回家的地步呢?”
念至此,他问道:“灵儿姑娘,你一夜未归,家人应该很担心了,不知你家住何处,可否告知与我,我好着人送你回家。”
灵儿笑容渐渐消退,低下小脸,小手不安地绞在一起,半晌,才小声道:“林总管,谢谢您了,也请替我谢谢您家公子,我,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说着,行了一礼,便低着头慢慢向外走去。林峰招来一丫鬟,命她领灵儿出府。
尽管走的很慢,但是终究还是来到了安王府的后门外,灵儿仰头看着这个自己住了三个月却依然显得陌生的高墙大院,心中暗暗打鼓,不知道今天又将是什么坏消息在等着她。
上午,正是府内厨房等处因买菜要进出王府后门的时候,所以她很容易就进了后院,正暗自庆幸没有碰到平时刁难自己的丫鬟仆妇,悄悄小跑到自己的房前,却发现房门开着,屋里还有翻箱倒柜的声音。
她进门,却见王妃身边的丫鬟侍香正带着两个丫鬟在翻她的东西,她幸苦收集的彩色卵石被扔了一地。
她还没有反映过来,却见侍香抓起一团红色衣物,转身看见灵儿,讥讽道:“不过是一个妾而已,都不用拜天地,这嫁衣要留着什么时候穿啊?”
灵儿跑到她跟前,神情激动道:“还给我!”
侍香轻蔑地瞟着她,道:“昨晚在外面鬼混了一晚上,今天居然还有脸回来,想穿着这嫁衣再去害人?我撕了它!”言毕,嗤一声撕裂了那嫁衣。
灵儿大急,一把抓住衣服想从她手里夺过来,侍香一时扯不过她,便一放手将她狠狠往后一推,灵儿被推得摔在地上,额角重重地撞在桌腿上,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其他两个小丫鬟见出了血,不由有些害怕,停在那边不动了。
侍香也是微微一愣,但随即就冷静下来,扯高音量道:“安王府容不下你这不干不净的女人,王爷有令,从今天起你与安王府再无半点关系,收拾好你的东西在中午之前滚出王府,否则,有你好看的!”
撂下狠话,侍香带着两个丫鬟摔门而去,出了门,一小丫鬟悄悄道:“侍香姐,赶她走不是王妃的意思吗?”侍香白她一眼,“王妃的意思和王爷的意思有分别吗?反正王爷从来都不拿正眼看她,你怕什么?”
屋里,灵儿挣扎着坐起来,擦破的肘关节处的刺痛让她吸了口冷气,伸手抹掉脸颊上鲜血,看着已经被扯破的嫁衣,眼泪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
虽然是妾,虽然不用拜天地,可是入府的那天,她把自己当成是康奕哥哥的新娘,所以自己带了嫁衣,在房里偷偷换了等康奕哥哥来,可是他没有来。
一直希望跟他在一起的第一夜自己是穿着嫁衣像新娘子一样的,可是现在再没有机会了。“康奕哥哥……我没有不干净……”她哽咽着自语道,慢慢爬了起来,脚踝那边被地上的卵石硌到,一阵剧痛。
她一瘸一拐的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另外一件衣服,把身上已经擦破染血的衣服换了下来,再将地上的卵石一颗一颗地捡起来,用换下来的破衣服把嫁衣和卵石都包了起来。
环顾室内,已经没有属于她的东西。她委屈地垂下眼睑,以前,王妃和府里的丫鬟仆妇再怎么为难她,为了康奕哥哥,她都可以忍受,可是,现在康奕哥哥要赶她走,她是不得不离开了。来京城三个多月,除了心痛和委屈之外,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在府中众多丫鬟奴仆的窃窃私语和冷嘲热讽中,她终于迈出了了安王府,听到身后重重的关门声,她知道,自己再也进不去那扇门了,她也不想再进去了,康奕哥哥对她这样绝情,安王府于她而言已没有任何值得她留下的理由了。
擦干眼泪,跟昨晚一样,迷茫地看看周围,她开始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跟昨晚不同的是,今天她多了一身伤。
习惯了路人看她的异样眼光,她忍着脚痛艰难地来到了城西的落辰湖畔,感到脸上黏黏的,用手一抹,全是鲜血。
她来到湖边,慢慢地蹲下身子,在水里洗净双手,然后小心地清洗着有血的那半边脸颊,注意不弄脏衣服,因为除了身上这件,她再没有衣服可以换了。
半晌,清理完脸上的血迹,她也累了,于是在湖畔的柳树下坐了下来,定定地看着落辰湖,春天的落辰湖多美啊,湖水那样清澈,在微风拂动下泛着波光,湖畔一对对游人谈笑风声,更有人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放着纸鸢,笑声如银铃一般飘入灵儿的耳朵。
她突然觉得好累,不想去想该去哪里,不想去想康奕哥哥为什么对她不好,不想去想为什么安王府的丫鬟仆众都要欺负她,她只想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