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灵儿睁开眼睛,胸口依然有些闷,她转头,透过薄纱看向月光皎然的窗外,轻叹一声,收回目光,正欲起身,却发现帐上投着一抹颀长的阴影,是康奕,静静地坐在离床不远的桌边。
灵儿心中一怔,正在考虑是该起身还是继续装睡,他却大步走了过来,撩起层叠的纱帐,用金钩勾住,然后在床沿坐了下来。
“好些了吗?”他脸色平和,乌黑的眸子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嗯。”灵儿点点头。
他转头,吩咐屏风外的宫女去传晚膳。
“我不饿。”灵儿轻声道,此时,她的确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
“不饿也要吃一点,此时比不得以往……”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
灵儿不解的轻轻皱眉,此时比不得以往?
“灵儿。”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
温热而陌生的感觉蓦然传来,她不适应地微微挣扎,想抽出自己的手,他却紧抓不放。
“你可知,你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他静静道。
灵儿闻言,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浑身僵硬,当下也顾不得手在他掌中了,两眼发直地嗫嚅:“你,你说什么?”
“若是他不来接你,这个孩子你要不要?”康奕看着她震惊的小脸问。
身怀有孕?灵儿脑中一片混沌。她有了风湟的孩子,她怀上了风湟的孩子!她嘴角微笑起来,眼中却迅速晕满泪光。
这是什么命运啊?在龙国的时候,她日夜期盼能为风湟怀上一胎半骨,却迟迟没有动静,此刻,在这里,在这般尴尬的境况下,她居然有了身孕?喜悦和哀伤交杂着,分不清谁更多一点,一时间,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康奕叹了口气,道:“若是你想留下这个孩子,必须先养好身子。若是你不想要,尽早告诉我。御医,就在吾心宫内,随时可以传唤。”
灵儿别过小脸,泪珠滑过眼角,却不说话。
康奕见状,只得放开她的小手,站起身子,“待会……”说了两个字,看着她微微颤动的肩,他止住,转身向门外走去,外面,依稀传来他的低语和宫女应承的声音。
灵儿蜷起身子,小脸埋进了绣枕。
该怎么办?风,若是你不来,我该如何是好?
这是你的骨肉,让我不要他,我是死也办不到。可是,若是你不来,我在这里诞下他,难道,让他称康奕做父亲吗?
风,我知道你肩负着母仇,积压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全然摒弃,可是,如今,我已是想死都不能,若是,若是将来有一天,你终于完成了你的责任,回头来找我,我却该怎么办?
风,我可不可以自私一次,求你不顾一切地来找我,若是你知道我怀了你的骨肉,你会不会不顾一切的来找我?
风,你可知,若是位置互换,我会不顾一切地来找你的。
传来的晚膳终究还是没有吃,灵儿满面泪痕,纠结在痛苦的梦中,直到天明。
次日清晨,灵儿有些头晕,可还是早早的起了床,用过早膳之后,在宫女的陪同下,她第一次踏出寝殿的大门,到宫内的花园去走走。
她决定了,无论如何,她要这个孩子,即使风湟不来找她,但是她确信他的确爱过她,这个孩子,便是见证。如果,她注定要被康奕关一辈子,那么,有了这个孩子,生活,可能不会那么了无生趣吧。
至于这个孩子和康奕的关系,她却不愿去多想。昨夜,康奕的态度是好的,想必他也知道,若是他伤了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她会更恨他吧。既然这样,那么,她就可以用他的爱来威胁他,若是,哪天他厌了,烦了,不再爱了,她便也解脱了。
如今,她最担心的,是妖妖和瑶瑶,她们还那么年轻,她们的人生还没真正的开始,她不能累的她们陪着她一起被关在这宫墙之中,总要想个办法让康奕放她们出去才行。
之前,康奕不杀她们,是为了威胁她,如今,她腹中有了一个更亲近的人,康奕聪明如斯,应该知道她不会自杀的了,那么,他是不是可能放了她们呢?
还有二十九天,若是风湟不来接她,康奕应知她回龙国之心已死,届时,再请他放了妖妖和瑶瑶,她们,是无辜的。她不想再让任何人受她的连累,包括,她腹中的孩子。
念至此,她伸手微微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依旧,她的心却突突的跳了起来,手掌之下,就有一个生命,若是在静王府,不知风湟会怎样高兴。
心中一惊,是啊,她笃定风湟会那样高兴,可是,她为何就不能笃定风湟会来找她呢?
风湟曾说,痛苦只在披荆斩棘之间,让她和他一起期待美好的未来。未来,就在眼前,可是,他和她之间,却已隔了千万重大山。
恍惚之间,指尖传来一阵刺痛,低头,原来手正掐在一朵多刺的月季上,细嫩的指腹正渗出一滴血珠。
身旁的宫女惊叫着回宫取药去了,她的嘴角,却泛起了凄楚的笑,折下那朵月季执在手中,细细的看着。
爱情,就像一朵月季,美丽娇艳,你想将它折在手中,它却将你伤的鲜血淋漓,可能,有中途放手的人吧。可是,她却不是,因为,她既然决定要折,便已奋不顾身了。
龙国,清兰宫,琴殿。
清怡王妃坐在祺王的身边,看着殿内的一片欢喧,清减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灵儿那孩子的逝去,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她每每想起她,就拿出去年生辰时灵儿送的那副都城盛景图来看,常常看的泪流满面。
今日,又是她的生辰,祺王将它操办成了一次选亲宴,在座的,除了风湟和景灏两位王子外,全是国中重臣的千金以及才名在外或是美名在外的女中翘楚。
景灏,早已到了适婚的年纪了,而风湟,也需要再娶一名妃子,即使无关感情,但生活上和政治上却是需要的。祺王是这样想的。
在座的二十位妙龄女子心中都是又紧张又激动,毕竟,台上的那两名王子,不但长相非凡,而且,必有一位,将来会继承祺王的王位。
昔日不可一世的窿照,自那次百日宴惊变之后,默默地消沉了,此时,他在朝中的人气,根本比不上一向讨祺王喜欢的景灏以及在战争中立下卓著功勋的风湟。
然而,那两个让众女想看又不敢看的俊朗男子,似乎没有放多少注意力在下面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身上,他们只是隔着祺王和清怡王妃,互相敬着,喝了一杯又一杯。
半个时辰过后,祺王伸手屏退了殿中的歌舞,看了看两个微醺的儿子,问:“风湟,景灏,如何,可以中意之人啊?”
众女见祺王问得直接,不由一个个羞红了脸,纷纷低垂螓首,心跳如擂鼓。
风湟往椅背上一靠,手扶额头,呵呵笑道:“父王,儿臣醉了,改日再说吧。”莜月宫里,有他亲手立的长相守,此生,除了灵儿,他不会再与别的女子做伴。只是,今日是清怡王妃的生辰,话不可说绝,免得惹祺王发怒,破坏了这一殿小心翼翼维持至今的和融气氛。
祺王知道他心中所想,眉头微皱。
清怡王妃看向景灏,估计,他的答案与风湟应该也相去不远吧。
景灏在清怡王妃及祺王的目光中放下酒杯,邪邪一笑,道:“嗯,儿臣也有三分醉了。”祺王正待发怒,却见他嘴里此般说着,目光却在下面众女身上逡巡。
“嗯,就她吧。”绣着精致金线云锦的袍袖下的手微微一抬,祺王和清怡王妃顺着他的手势看去,一身素青衣裙的女子淡雅安然地垂着小脸,柔顺的黑发披了满肩,正是那个曾为景灏自杀过的丞相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