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悯病了,长这么大,头一次病得这么重,以至于怎么出的宫,都没有半点印象。
深夜里,当杨珖将打马逛奔至山谷不肯回宫的睢皇跪请回来后,回到府里时,萧悯已经烧得满脸通红,浑身跟烧炭一样。
杨珖一口气请来四位太医,也把宫里惊动了。独孤皇后情知是自己吓病了儿媳,虽然心情还是郁结,但还是命人送来不少好药,发话一定要太医治好王妃的病。
睢皇再觉得没脸,也还是有印象的,那像花儿一样娇嫩的二儿媳,似乎被自己吓倒了,于是让身边的大总管去内府挑了不少好东西,流水一样地送进晋王府,以示自己不能言明的歉意。
萧悯这病,来得凶猛,缠绵了半个多月才能勉强起身,靠坐在床头上。原本养得水润的小脸,瘦得不足巴掌大,眼皮深陷,衬得那双大眼似占去了三分之一的面积。下巴更是尖尖的,朱红的玉唇已是淡淡的绯色。颈下锁骨明显地突出,原本合身的中衣,如布袋一样挂在身上……
杨珖近来也颇有些焦头烂额,父母的不合,让他夹在中间甚是为难,太子哥哥却压根不靠前,只说一句母后确实过分了些,便甩袖子走人了。
其实,他这样更好,但父皇是偏爱长子的,就算自己做得再多,再努力,父皇也将那些功劳轻描淡写,而太子哥哥稍做一点点事,就被父皇挂在嘴上……
他也想直接劝母亲低头服个软,不然父皇真的硬别着要选秀填充后宫,岂不是因小失大?但这话,他不好说,而小妻子病成那样,连床都起不来,也让他暂时没别的好法子。既忧心也烦心,……怎么病得这么不是时候?
当他沉着俊脸走进内室时,红玉连忙起身,收起针线福了福:“王爷回来了?今天王妃喝了半碗红枣小米粥,又吃了半碗蛋羹,气色也好了不少。”然后就出去了。
杨珖看到萧悯羸弱的小样儿,心里也怪不落忍的,一脸疼惜地坐上床边,抚了抚那张小脸:“嗯,看着是好了不少。可有什么想吃的?”
萧悯无力地摇了摇头,虚着声道:“让夫君费心了。我想进宫陪陪母后,可这身子却不争气。”说着,双眼又泛了水光,“也不知道母后的身子怎么样了。”
杨珖垂眼想了想,坐上床头,将她揽在怀中,“母后一惯坚强,没事的。倒是你,真真是水做的女儿身,心疼死为夫了。”
萧悯自脑子清醒后,便已经想了许多。杨珖这半个月,都不是宿在这里,而是回了自己原来的院子。虽然红玉说得隐晦,但她可不敢自大地以为杨珖能守身如玉。怀玉虽说向自己投了诚,看上去一心想为自己做事,但她毕竟曾是杨珖的女人,有机会侍寝,当然更好。素玉……只怕更是盼得望眼欲穿了,这半个月不定怎么缠着王爷贪欢呢。比起独孤皇后,自己可没强悍的后台。人都说睢有二圣,皇后便占了一圣,这是何等的强势?生下五儿一女,就是这样,皇上还偷嘴呢,自己算什么?
可这病体也留不下杨珖,怎么可以让他搂着个病人睡?若是婆婆知晓,定会怪自己不知体恤夫君。所以她就算再没胃口,今天也逼着自己往下咽了不少东西。
“夫君~”
“嗯?”杨珖捏了捏那去了骨头就是皮的小身子,心疼又添了几分。
“夫君这些天,休息得可好?”
杨珖手一停又继续抚了起来,“还行。”垂眼瞧了瞧怀中的小家伙,那小脑袋不安地扭了扭,随即听到轻轻地鼻音响起。哭了?不知为何,杨珖的心,猛地一揪。
“怎么了这是?”他挑起那尖尖的小下巴,看着那双大眼雾蒙蒙地看着自己,如流浪的小狗,无助而凄惶。
“谁惹你了?”杨珖向来是怜花惜玉的性子,而小娇妻又好在自己面前逞强,就是床第间承受不住了,也只是弱弱地唤他的名字,极少流泪,好像怕自己小瞧了她似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夫君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嫌弃悯儿容颜不在呢?”萧悯刷了刷如小扇般的长睫毛,以便能更清楚地看清他眼底藏着的那些东西。
“怎么会?悯儿若是老了,那为夫不是更老?只怕到时悯儿要嫌弃为夫满头白发,牙齿松落呢。”杨珖好笑地吻去那眼角的泪水,原来她是担心这个。
“不会的,悯儿一定不会嫌弃夫君的。”萧悯大胆地搂住他的脖子,“等到那时候,悯儿就偷偷地看夫君,不让夫君瞧见悯儿,那夫君的心里就一直是悯儿现在的样子了,好不好?”
杨珖没想到她的心事竟是如此。不由想起母后,若不是如此强势,父皇的眼里早就看不着她了吧?都说子以母为贵,一旦父皇的眼里心里都是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再生下几个庶子,自己可就不是只跟太子哥哥争了……尤其是父皇此时还算春秋鼎盛。
“悯儿这么乖,为夫自然是疼在心里,捧上手心上的。”他打定主意,温柔地看着萧悯,“别怕,有我在呢。”
萧悯没听到想听的,却知不能再说这个了,楚楚地看着他,“我想站在夫君的身边,不是总躲在夫君的羽翼下,悯儿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悯儿想做即便老去也是夫君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好不好?”
杨珖脸上的温柔渐渐退却,目光转冷,“你在说什么?”
萧悯怕得身子直颤,却咬紧下唇,攀紧他,勇敢地直视着他那简直能杀人的凤眼,“萧悯要做夫君的幕僚,夫君身边最重要的女人。悯儿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可悯儿不怕吃苦,夫君会教悯儿的,是不是?”
杨珖眯了眯眼,沉默了半晌才渐渐浮出笑意,“悯儿真的想好了?”
“嗯,夫君好,悯儿才有可能真的好。”
杨珖又眯眼,却微用了力地掐上她的下巴,直到那双大眼蒙上一层水气才卸去力道,拇指轻轻揉了起来,“母后一直疼爱我,可父皇更喜欢太子哥哥。我用心做事,四下替他打下江山,帮他平内乱,但他眼里只有太子哥哥。明明我什么都比太子哥哥做得好,只因他年长,我便要将功劳都让给他。我勤俭持家,不与朝臣结党,他呢,太傅都是重臣,后宅又有多少女人?现在连娈童都有了,可父皇说半个不字吗?生在皇家,向来没有公平可言,悯儿可还敢助我?”
萧悯点点头,之后突然瞪圆了眼,倒吸口气几欲昏倒:“夫君是想……?!”
杨珖紧盯着她,目光狠戾,脸上却笑得云淡风轻,“怕了?”
“……不怕。”萧悯大口喘息着,苍白的脸颊上泛起异样的红,“我是母仪天下的命,一定有助于夫君的运道。”
杨珖终于真正笑了,爱怜地啄了她额头一记,“我的小王妃真是聪慧。你放心,为夫定然让你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还要开疆扩土,一统江山!”
萧悯不由自主地轻颤着,似乎刚刚那一切已经将她的体力全部淘空。软在他身上,轻轻嗯了一声,“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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