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皇后看着似突然长大了的萧悯，心底暗叹，为那原本纯清的眸底染上的一抹淡淡的苍凉之色。都是女人，又都是至真至纯的心性，她明白，儿子这是真的伤了媳妇的心。可做为母亲，她还是更偏疼于自己的骨肉……
“我的儿，怎么就瘦成这般？”她疼惜地抚着萧悯的葱玉小手，“都是珖儿的不是，母后已经狠狠地骂了他，日后他再不敢孟浪了。你且好好养着，母后让太医正每旬为你诊脉一次，好好调理着。严卿不像有些太医，喜欢说些云山雾罩的话蒙人，是个可信的。”
萧悯垂眸一笑，“谢母爱垂爱。悯儿原本也想着求母后的恩典，跟着太医正学些简单的医理呢~”说罢，轻轻偎了过去，似年少时，在独孤皇后身上蹭了蹭。
独孤皇后的心，又软了。抬手抚着她的小脸，心疼地叹道，“你即想学，母后便允你随太医正学习。不过，严卿是个极认真的人，你若怕苦，趁早歇了这心思。”
“儿臣谢母后。”萧悯顺榻边跪了下去，未待跪实便被拉了回去。
“你这孩子呀……跟母后客气什么？”独孤皇后捏捏她那硌手的单肩，“承恩伯进京了，你们姐弟也多年未见，母后特意宣他进宫，一会儿就随你回府住些日子吧。”
萧悯一愣，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竟是那只见过一面的唯一一个异母弟弟萧山。那对心狠的父母过世后，空挂着的伯爵之位就落到了他的头上。没想到那孩子还活着？
独孤皇后将她的惊收到眼底。做为胜者，她从不觉这是错的，但现在却有些担忧，怕这个本来合心的儿媳会因国灭而恨上婆家……
萧悯忽地一笑，“儿臣这个兄弟，只见过一面，还是他才五岁的时候，像个小元宝似的。儿臣幼时未长在宫内，倒与他不熟，也不知这性子是不是乖顺。”
独孤皇后对这事倒是清楚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只因八字相合便同意将她娶过来。正是自小受了不少苦，才会心性坚定，也因此与父母的亲情并不浓厚。其实最初杨珖的做法，她也是赞同的，只是与萧悯相处久了才看清了这孩子是个心实之人，也才慢慢地真正喜欢了。当知道自己的嫡孙被个通房给害了，独孤皇后才会那样气愤，不顾另一滴血脉而坚决地处置了那个蛇蝎女人，其中也有对萧悯生出的几分愧疚之情。
有宫女进来禀告承恩伯求见，萧悯听了，脸上平静眼底浮出几分好奇。独孤皇后见了，心中暗暗点头，果然……与自己想得差不多，怕是当年她过得还不如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到底是有些怨言的。而她对自己的亲近，也能看得出是极渴望母爱之故。
“快宣。”独孤皇后拍拍她的手背，“我儿别急，你若心疼弟弟，只管让他住下，过两年再赐他府邸。”
萧悯犹豫了一下，“不好吧？山弟再小，也毕竟是外臣，哪能在王府久居？儿臣若想他了，让他过府就是，再不济，我这个姐姐去他府上照看一二也是使得的。等他再大些，娶了妻，府里有了主事之人就好了。”
独孤皇后没想到她小小年纪便能想到这个，欣慰地点点头，“如此也好，那就让他住到承恩伯府修缮完毕再搬出去吧。”
“谢母后恩典。”萧悯笑笑，然后看向走进殿门的小身影。
“小臣萧山拜见皇后娘娘，王妃。”
那小小少年不足十岁，穿着简单，因不足年，只散着发，用一条银色发带箍着，系于脑后。小脸白净，眉清目秀，身形有些纤细，举止从容地走至十步之外，恭敬地双膝跪倒，声音清冽悦耳，双眼低垂，不曾四目张望……
萧悯认真地打量着这个名誉上的弟弟。她曾见过一回，也只那一眼惊鸿，但还是在那张小脸上，依稀寻到幼时的模样。瞧着倒是个极懂事的，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半旧，却看不到半点儿窘迫之意……
独孤皇后没看那孩子，只是侧目打量着萧悯，见她眼底平静，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倒像打量个陌生人一样，虽然很合自己的心意，但到底……有些过于冷情了吧？怎么说，这也是她娘家的唯一亲人……
“倒是个好的，平身，走近些，也让你姐姐好好看看你。”独孤皇后转眼看着萧山，和蔼地说道。
“谢皇后娘娘。”萧山起身，又往前进了几步，这才慢慢撩眼看向那一身淡绿的女子。这就是当年那个瘦小的五姐姐？如今最受皇后喜爱的，那个贤名在外的晋王妃？
萧悯任他打量着，平静地与之对视，“小弟出落了，都读过什么书？”……
独孤皇后安静地听着姐弟之间，恭敬有礼的问答。见萧悯只是着重在学问与衣食上询问，虽说不见过多的亲情，倒也不失姐姐对弟弟的爱护之心，灭掉心底最后一丝犹疑。看来，这对姐弟倒真是一家人了，都如此理智，也坐实了当年萧悯确实不受宠。
“好了，你们姐弟好不容易见了面，本宫就不多留了，回府去吧。”独孤皇后将这对过于冷情的姐弟打发走了。
坐在车上时，萧悯于沉思中，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萧山的脸上。
“姐姐不用担心，山儿知道应该如何做的。”
萧悯被他这句轻飘飘的话震到了，对上那双清明的眼，片刻后便笑了，“那……你打算如何做？”
萧山被她的笑容晃到，小脸微熏地转开，镇定了一下才又转头看过来：“如今我们姐弟都是大睢人。以前的事，山儿太小，都不记得了。家仆虽不多，却都是老实的，是到了长安后买的。”
萧悯听了这话，却越发认真地打量着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城府，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姐姐大概不知道吧，其他的姐姐……都已经不在了，这世上，也只有咱们姐弟是唯一的至亲了。山儿年纪虽小，却也明白些事理，断不会乱来的。大睢立国虽才十多年，但一统之势锐不可挡，螳臂当车那是自寻死路，活好当下才是正理。”
萧悯想了想，默默地伸出手，直到萧山将自己的小手递上来，才轻轻地握了，点头道：“山弟日后是要做个贤臣吗？”
萧山想了想，“山儿不知，但却想护得姐姐一二。”
萧悯并未动容，这话虽说令人感动，但细想也不过是想自己庇护他罢了。“山弟若一直如此明白，就什么都不算事儿。”
萧山未得到自己想到的答案，有些泄气地垂了头。随后眼圈微红地抬起：“姐姐放心，山儿明白。”
“那就好。”萧悯正因为想通了皇后为何在自己进宫请安时才让她们姐弟相见，所以才会如此说。她可从没有复国之念，当然也不希望这个所谓的弟弟拉自己的后腿。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小姑娘了，她平安地过活，而不是一落千丈……
－－－－－－题外话－－－－－－
过年了，家人都团聚，悯儿也不能免……
家人，永远无法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