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正值梅雨时节,绵绵细雨缠着十天半月都不得放晴。入夜了,夜色湿黑黑的,闪电不断撕裂着沉沉天宇,沉闷的雷鸣翻腾不息。“寒玉庄”紧闭的大门在电光闪耀里,颇显冷峻肃穆。昏暗的灯笼上,“南宫”字样依稀可见,在呼啸的山风里飘摇不止。
高墙内,纱窗昏灯摇曳,院中花影稀疏,树影绰绰,几个人影来回挪移,戒备森严。东面侧房的书屋里,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端坐于纱灯下。但见他发髻高绾,眉清目秀,一双乌溜滴圆的眼睛,透出无尽的灵慧之气。他手执小毫,在宣纸上一丝不苟地写着,却是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虽然笔法略显稚嫩,却也清秀挺拔。写至“空悲切”的“切”字时,手腕一颤,笔画便曲折了,很是难看。
旁边坐着的妇人立刻斥责道:“风儿,做事怎的还这般不用心?”那妇人五十上下的年纪,如云的发丝已微染秋霜,柳眉修长,双目清幽,依然显得丰姿绰约,气度不凡。
“母亲,”那男孩吞吞吐吐道,“孩儿……孩儿要如厕……”
妇人愣了一下,嗔道:“怎的不早说?勿名!勿名!”她转头朝门外呼唤。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门外闪进来,垂手道:“夫人有何吩咐?”
“快带风儿如厕去吧。”妇人道。
“是,夫人!”勿名恭恭敬敬地应着,一面弯下腰去,向男孩伸出手臂,面露慈爱之色,“少爷,来吧。”他六十开外,青脸独眼,面容奇丑。那男孩却似乎对他十分亲近,温顺地让他环腰抱起,向门外走去。
勿名一手持灯笼,一手抱着男孩,沿东墙下的石径行至后院,跨过角门,穿过后花园曲折的卵石路,再出一小门,便是茅厕了。他放下男孩,引他入内,插好灯笼后,出到外面垂手静候。此时山风大作,在刺目的闪电和震耳的雷鸣里,哗啦啦又下起雨来。一会儿,男孩探出头呼了一声,他便进去取了灯笼,依旧抱了男孩出来。“少爷,抱紧了。”言罢,双足一蹬,身形如箭一般射了出去,昏暗的灯笼在黑暗里划过长长的影痕。他忽然顿住了身形,轻轻地落在石径上。男孩以为到门口了,刚要探出头来,却听勿名低声道:“少爷别出声。”说完便呼地吹灭了灯笼,悄无声息地窜到院墙边的花丛里。男孩感觉枝叶抖落的水珠滴进颈项里,凉丝丝的。
这时,“嗖嗖”几声,从高墙外扑进七条黑影来,勿名不禁心头一凛。原来这勿名是使暗器的行家,这方圆一里内的任何细微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方才听得动静,人却已在数丈之内,分明是卓越的轻身功夫,又从七人身法来看,竟是罕见的武林高手,而深夜翻墙窜入“寒玉庄”,绝非友善之辈,因而心中不免生出不祥的预感来。
“来者何人?”忽听一声厉喝,三个人影从花影树丛里掠出,正是院内担负警戒任务的三名仆人。勿名一听,便知发话的正是“寒玉庄七忠仆”中的老大佚妄。一个裂天霹雳,电光照得院内如同白昼。只见那七人黑衣蒙面,手持兵刃,杀气腾腾地立于院中;石阶上,佚妄、曲邪、单回三仆一字排开,怒目而视;弃厄、凡普、幸毋三仆手持灯笼,把守住堂门。
堂门里人影忽闪,众仆人忙躬身道:“夫人!”但见那妇人自门内缓步行出来,寒目凝威,冷冷扫过七人:“诸位不请自来我寒玉庄,不知有何贵干?”
那七人将手中兵刃一抡,一阵铿锵之声后,齐声喝道:“七星闪耀,日月无光!”音色尖、沙、粗、细,各个不一,合在一起犹如叫丧。
“腥七煞!”勿名心中一震。这“腥七煞”崛起于五年前,武功高强,手段狠毒,专找侠义门派挑战。五年来,包括青城派掌门宁萧竹等数十位武艺高强的侠义之士,均战败身亡,无一幸免。
“腥七煞,尔等作恶多端,我已寻你们多日。不想今日竟敢擅闯我寒玉庄,自投罗网,可容不得你们再遗害武林!”南宫夫人脸色冷如寒霜。
为首那汉子“嘎嘎嘎”地狂笑几声,森然道:“南宫老贼的孤魂可在玉门关外候着你们呢!我们兄弟今儿是特来送你们一程的!”
南宫夫人闻言,浑身一颤,脸色一阵发白,双目已噙满泪光,正待扑击下去。佚妄却怒叱一声:“鼠辈竟敢害我主人!”青锋一撩,纵身扑了上去。曲邪、单回紧跟着仗剑攻了去。三人均得“残月剑”真传,一时间剑光霍霍,剑气如芒,风卷残云般向“腥七煞”冲过去。但见那七人身形交错,成品字形散开,雪亮的电光,照见他们胸前白惨惨的骷髅图案,雨水湿透的斗篷被狂风撕扯着,影影绰绰如鬼魅阴魂。后排三人忽地团身射出,犹如风车旋转,速度快得令人咋舌。电光熄灭的瞬间,六柄长剑已然交错,劲气激荡,鸣声震天,连相隔数十步之遥的勿名,也感到阵阵劲气扑来。
勿名单凭他仅余的左眼,亦能将院内情形瞧得异常分明。三位忠仆所修内功显然门派各异,却是同样的浑厚无比,施展一样的“残月剑法”,却也风格迥然。佚妄的剑法霸气十足,一招一式罡气鼓荡,摧人魂魄;与他交手的那人,剑法揉进了峨眉派精纯的剑法、快捷的刀法和变幻多端的点穴技法,专奔佚妄经脉穴位刺杀。曲邪的一柄长剑却使得如游蛇蛟龙,轻灵飘逸,变幻莫测;黑衣人的武学似乎出自武当派,剑法尽含武当“追风剑法”和“奔雷剑法”的精妙招式,左手却使的是华山派的“七绝指法”,左右配合,相得益彰。单回却尽呈刁钻辛辣,疾若流星;与之对决的黑衣人以崆峒派剑法为主,似乎又从云南“苗家枪法”中幻化出许多招式来,自是刚猛里透着邪气。六人缠斗一起,看得旁人眼花缭乱。
这边六人酣战不息,余下四名黑衣人却也不愿闲着,操剑就往南宫夫人奔袭而去。弃厄长剑一摆,轻叱一声:“退下!”使出“皓月千里”,一招七式,一气呵成,分刺四人“印堂穴”,快得无以复加,要迫使四人退下台阶。当先三人身形尚在半空,见来势凶猛,一时间无法化解,只得顿住身形,飘回院中,武功竟已达收发自如的上乘境界。只有为首那汉子竟不退避,长剑颤动中,左手一扬,呼地飞出个拳头大的骷髅锤,带着嘶嘶怪啸声,直奔弃厄胸口撞来,弋着的铁链左右上下一抖,封住了剑招。弃厄冷哼一声,手腕下沉,剑尖缠绕上挑,剑气裹着骷髅全力一拍!便听金属交鸣声轰然震耳,两人均感手臂发麻酸痛。弃厄止不住后退三步,那人却身形晃动着落在台阶边缘,功力悉敌,旗鼓相当。
两人正欲欺身再搏,忽闻几声“阿弥陀佛”“无量天尊”遥遥传来,清越浑厚,声犹耳畔,摄人心魂。众人一愣,电光中,却见高墙上屹立着三个人影:一个着鲜红袈裟,须发皆白;一个道冠青袍,鹤发仙骨;另一个亦是青袍银发,手挽拂尘。竟是武林中德高望重、万人景仰的“武林三尊”:嵩山少林寺长老圆沁大师、武当派长老赤阳道长、华山派长老清风道长。“腥七煞”见势不妙,一个唿哨,“嗖嗖”几声窜上另一侧高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南宫夫人忙躬身下拜:“晚辈南宫氏拜见三位前辈!”六忠仆也一同下拜。
“阿弥陀佛!各位不必多理,快快请起!”圆沁大师和颜悦色道。
众人起身,便听那赤阳道长高喧一声“无量天尊”后,缓缓道:“贫道三人路过此地,闻听贵庄内有打斗之声,方才前来一探究竟,惊扰唐突之处,还请南宫夫人海涵!”
南宫夫人忙恭身道:“恶徒骚扰,多亏三位高人相助,惊跑恶人,使我山庄免遭劫难。还请三位前辈到寒舍饮杯粗茶,歇息歇息吧!”
“贫道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叨扰南宫夫人了。”那赤阳道长顿了顿,忽又道,“不过,既然来到贵庄,贫道倒有一事要请教南宫夫人。”
“晚辈不敢,还请前辈赐教。”南宫夫人谦声道。
赤阳道长沉吟片刻,咄咄的目光一一扫过六忠仆,诧异道:“久闻‘寒玉庄七忠仆’的大名,今儿个怎么只有六位在此?”
南宫夫人闻言一怔。这才记起勿名带着风儿如厕,怎的这半天也不见回来?莫非……当下心中便忧虑起来,却忘了回答赤阳道长的问话。“三尊”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那清风道长却朗声道:“南宫夫人勿怪。只因贫道三人追拿‘毒丐’费清免、‘鬼手血魔’司徒云等恶人,多年未果。近闻传言,他们竟躲在这‘寒玉庄’内。贫道想,南宫大侠一世英明神武,断不会做出这等窝奸藏恶之事罢?”
南宫夫人心头一凛。“寒玉庄七忠仆”多年前确系江湖里十恶不赦的大恶人。那佚妄原名戴天雷,邪号“沙漠飞鹰”,一把“血魂刀”纵横北疆,在塞外大漠里专做劫杀商贾的勾当。十年前窜入中原,为抢夺“舍利子”,将护送的三十名少林武僧尽数杀死,不留一个活口。弃厄原是“鬼手血魔”司徒云,师从“独臂狂魔”,魔性比那狂魔还狂,曾因魔性发作,一夜屠杀“威武镖局”一百零八口。勿名就是那“毒丐”费清免,擅长毒药暗器,嗜毒如狂,曾为追索“千年冰蚕”,将“神医”杜平一家六口用“蚀骨散”化为血水,手段残忍。曲邪、单回、凡普、幸毋也均曾是背负累累血债的恶人。南宫无痕不但武功盖世,而且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将七大恶人一一降伏,使其真心悔过,甘愿隐姓埋名,终生追随他左右。但这些事情在江湖中是鲜为人知的,这三尊却是从何得知?三尊所谓的路过,是否太过凑巧,或许是另有所图?丈夫远赴玉门关未归,“腥七煞”夜袭山庄,“武林三尊”接踵而至,似欲对庄内仆人兴师问罪……这一连串事情难道仅仅是巧合?南宫夫人阅尽世事,冰雪聪明,当下便隐隐觉得蹊跷,却又不知何处不妥。
那圆沁大师却显得极不耐烦了,追问道:“南宫夫人,莫非真有此事?”
南宫夫人正欲答话,那弃厄朗声答道:“三位前辈,这些人早已悔过自新,重新做人了!何必还要苦苦相逼?”
圆沁大师冷笑数声,反问道:“悔过自新?难道你‘鬼手血魔’司徒云也会悔过自新?‘威武镖局’那一百零八口人命就当真白白冤死不成?”
弃厄闻言如遭雷击,颤声道:“我虽然早年行恶无数,但蒙南宫大侠教诲,为自己曾经的恶行痛悔不已!八年来,我虽然跟随南宫大侠行侠义,积善德,但于内心没有一刻不痛不欲生,没有一日不生不如死!”
赤阳道长冷酷无情地说道:“悔过又如何?行善又如何?一百零三个成年人,外加五个小孩,都平白无故做了你剑下冤魂,难道你的悔过便能让他们起死回生?他们的冤魂在九泉之下岂能安宁?”
灯笼昏暗的光线里,弃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他泪如泉涌,哈哈狂笑道:“生不如死,不如以死了断!既然悔过自新亦不能赎罪,我只求一死,以赎罪孽!”言罢,对天拱手,怆然道:“南宫大侠,司徒云辜负你了!”话音刚落,便挥剑向脖子上抹去。
这一变故仅在瞬息之间。南宫夫人急忙喝道:“弃厄万万不可莽撞……”佚妄等五人惊呼着抢上前去扶住他,却为时已晚。那弃厄生性刚烈,那柄长剑早已深深切断了他的咽喉。五人围住弃厄的尸体,想想他不堪回首的过去,想想他八年来痛不欲生的悔恨,再想想自己的曾经的恶行和无尽的忏悔,自是同病相怜,心中充满了无尽的苦涩和悲凉。南宫夫人距弃厄仅几步之遥,竟然来不及阻拦。南宫夫人出生武林世家,复姓公孙,单名一个雪字,年轻时也是叱咤江湖的女中豪杰。二十年前她嫁入南宫家,十二年后来了弃厄,虽不知他以前做过何种恶事,但常见他泪水纵横,痛苦不堪,自是怜悯不已。况且八年来,弃厄忠心耿耿追随丈夫,默默为武林也做了不少事情。而自己身为南宫夫人,“寒玉庄”主人,竟只能眼睁睁看他自尽于眼前,那种难以言说的滋味在心里盘绕不息。
“三位前辈,”公孙雪忍住悲愤道,“弃厄虽然曾经行恶,但他早已悔过自新,脱胎换骨,为天下武林也做过不少好事。如今,他为了赎罪,已自绝身亡,三位前辈该满意了罢?”不平之意溢于言表。她曾以家传三十六式“寒玉掌”和天仙般的美貌驰名江湖,几时曾受过这样的胁迫之气?只不过三尊威望太高,使她不得不敬重三分而已。
“阿弥陀佛,”圆沁大师双手合十,缓缓道,“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血债血偿,这全是他作恶多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还望夫人以侠义正气为重,不要意气用事,让那些恶人得以逍遥法外才是!”
公孙雪一下子噎住了,这圆沁大师言语中颇有不近情理之处,却也无懈可击,不禁令她惘然失神。
赤阳道长却接口道:“该以死赎罪的可不止他一人。那‘索命书生’肖阳、‘飞天狼’蔡田,也应自行做个了断吧?十三年前,肖阳为夺取‘绝命掌秘籍’,曾经残杀了多少武林人士!蔡田垂涎‘龙泉’宝剑,竟然杀害了祖开山全家,还将祖开山三岁的儿子溺水而亡……”
“别说了!”曲邪、单回一起嘶吼道。但见两人目沁血泪,转身向公孙雪躬身道:“夫人保重!”便见剑光一闪,双双横尸当场。
转眼之间,三位忠仆魂断雨夜,公孙雪又惊又怒,她骈指向三尊质问道:“三位前辈此番入我山庄,迫死我三位忠仆,意欲何为?你们佛家、道家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普度众生’‘化解暴戾’么?连放下屠刀,诚心悔过之人也要赶尽杀绝,岂是尔等身份之人所为?”
三尊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后,那清风道长竟“哈哈”狂笑起来。正好一个雪亮的霹雳,照见三人狰狞阴毒的面孔,哪还有三尊惯有的肃穆威严,泰然凝岳的神态?公孙雪大惊失色,颤声道:“你们不是……”一声惊雷掩盖了她的惊呼,三尊已闪电般扑下高墙来。
佚妄、凡普、幸毋大怒,挺剑疾扑,全力拦截三尊。三尊何等人物?圆沁大师瞬间已经欺近佚妄,“呼呼”几掌拍来,是少林威力巨大的“大悲手”,掌未及身,凌厉的掌风拂过脸颊,刀剐一般地疼痛。好个佚妄,一面口中疾呼“夫人快救少爷”,一面在剑被掌风荡开之际,左手化掌为刀,却是霸气十足的“血魂刀”,挟着阵阵风雷,插入圆沁大师雄浑的掌风里。圆沁大师冷叱道:“尔等胆敢拦我?”十指弯曲,以分筋错骨的“大擒拿”手法,抓捏他的双腕。这边的赤阳道长使的却是武当派最精妙的“泼风掌”,刚柔相济,连绵不绝,缠得凡普的剑沉重无比,几招对过,凡普已是力竭招拙,难以抵挡。清风道长的拂尘变成一把可柔可刚的剑,施展的尽是华山派诸套剑法中最辛辣的招式,迫得幸毋且战且退。公孙雪闻听佚妄的疾呼,猛然醒悟,转身奔堂门而去。
圆沁大师见公孙雪往堂门奔去,心中不免一急,右手朝佚妄刺来的剑尖屈指一弹,铮的一声,震得佚妄几乎把握不住剑柄;再斜踏一步,移位换形,左手一扬,长袖化作锐利的钢剑,飞射公孙雪背心。公孙雪闻得背后破风之声,劲道奇大,不敢怠慢,旋腰提膝,一个“蜻蜓点水”,斜飘开去,那飞袖击在廊柱上,轰的一声震得木屑纷飞。趁公孙雪停滞片刻之际,圆沁大师腾身便扑,双手交错,一口气便击出数十掌,掀起巨浪般的狂潮,企图凭借这石破天惊的一击,置公孙雪于死地。公孙雪躲过刚才一击,心有余悸,便料知那圆沁会使出更狠毒的杀着,却没有料到来得如此快。情急之中,纤掌挥动,如花雨缤纷,柳风习习,在圆沁的如山掌影里显得纤弱娇柔,不堪一击。圆沁的掌力被这柔弱的一引,却有强力无着力之处的空虚感,心中正自诧异,那纤指间突然幻出金色的华光,劲气骤然暴涨,如千柄利剑刺来,正是“残月剑”最后一式“晨星纷落”。原来她情急之中,拔下发髻上的金簪藏于指尖,出其不意地使出这式剑法,欲借此脱身。这“残月剑”是南宫无痕独创,融合他半生武学精华,自是精妙高深,公孙雪虽不算运用自如,但出其不意中,却也威力惊人。圆沁大吃一惊,忙撤掌化解,才不致被洞穿掌心。这时,佚妄的长剑也已攻将过来,圆沁不得不凝神应付他,趁着空隙,公孙雪已经闪进堂门去了。
书屋里一片狼藉,显然早有人入内搜索过了。公孙雪忧心如焚,大声呼道:“风儿,勿名!你们在哪里?”哪有人应?这时,听得院内惨呼不断,料想三位忠仆难以自保。她拭去腮边的泪水,便跃窗往后院寻去。
风如磐,雨如注,闪电宛如一柄金剑,不断把黑黢黢的天空撕裂。
坎坷的山路上,一个满身泥水的人影,怀抱物什,箭步飞奔。忽然,东边冲起一道浓烈的火光,借山风愈燃愈旺,最后竟映红了半个天空!那人浑身哆嗦着,扑通一声向火光方向跪下,止不住呜咽起来:“夫人……勿名对不住您啊!”电光中,只见他满脸泪水伴着雨水,凄然奔涌,怀里是被他点了昏穴的风儿。忽然,他止住哭泣,凝神倾听了片刻,便急忙起身向前奔出百十步,再离开山路,折向西北,于乱石荆棘里穿行,行了一箭之地后,便脱下鞋子拎在手中,折向西南方向,展开轻身功夫,凭着练就的夜眼,专寻草丛里的石块落脚,不一会儿便奔至寒玉山西南的悬崖边上。又一个裂天霹雳,他急忙蛰伏在草丛里,探头向西北望去,只见七八条黑影飞一般尽往寒玉山西北方向扑去。
勿名心中冷笑几声,待电光熄灭,扑至悬崖边,寻得一根碗口粗的葛藤,一纵身便“哧溜哧溜”地向深谷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