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平离开漕帮总舵,靠着江宁婆婆的人脉关系网打探到漕帮的一些内幕,之后易了容,改变声音,在漕帮一些头目经常出现的酒馆里喝酒。
蒋平知道,这里是漕帮的产业,外人却并不知晓,出入这里的大多是漕帮各色人等。
其中有个李姓头目,似在帮里有些地位,人缘很不错的样子。漕帮很多人都喜欢请他喝酒吃饭,这些人喝得醉些,就勾肩搭背的到旁边青楼里寻欢作乐。
蒋平找准机会,和这些人套近乎,他听这个李姓头目似是徐州人氏,想是在异乡多年,口音已然不是那么纯正。
蒋平操着一口徐州话,竟比李头讲得还地道。
蒋平和他闲扯瞎聊一番,两人越说越热络,因蒋平去过徐州,说起当地风俗,口沫横飞,滔滔不绝,说来说去,两人竟还有些姻亲关系。
这是蒋四爷的聪明之处,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误导对方,这个李头儿就一头栽进蒋平设好的套子里。其实蒋平是江宁府人氏,哪里会有徐州的亲戚?
旁边还有一群人在那起哄,于是这俩人酒过三巡后,便称兄道弟起来。
蒋平怕他酒醒就不认人了,决定下点猛药,拉着他们到这里最好的青楼里去玩乐,他给每人点了个妓女作陪,这些醉鬼十分承情,摇摇晃晃的搂着身边的女子回房。
蒋平一把拉过老鸨,嘱咐她第二日待他们酒醒之后,不着痕迹的对这些人说是自己付了大笔的银子请他们到这里享乐。
老鸨是个伶俐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赔笑应承,蒋平随手丢给他几张银票,数目不小,足够他买下整间青楼,老鸨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他下这些血本,自然是要顺顺利利,光明正大的混进漕帮,那个李头儿也自然知道他是有求于己的,于是问他需要什么。
蒋平只说自己仰慕漕帮已久云云,这李头儿一下就明白了,说了声:“兄弟,你的事,就是哥哥的事,此事你放心,我记在心上了。”
三日后,这李头儿就把蒋平引荐入帮,做了个帮内的闲职。
蒋平为表感激,带着他们日日享受,几乎将城内外有乐子的地方玩了个遍。
这为他在漕帮聚攒了不少人气,方便了蒋平在漕帮内的调查。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一个月过去。
蒋平为白玉堂之事奔波之时,展昭正四处查案,半点不得闲,他已无暇顾及白玉堂,对他有着深深的愧疚之心。
若非白玉堂协助开封府查案,又怎会将自己卷入他人圈套之中?
还好蒋平托可靠之人到江宁酒坊送了封信,信内言及自己与白玉堂先下的处境,白玉堂只是被漕帮软禁,并无性命之忧。
展昭知蒋平之能,有他在,白玉堂的冤情定能被查清。
江宁婆婆接到信后,整日为着白玉堂唉声叹气,幸好有水寄萍在一旁劝解。
时值中秋刚过,由于忧心忡忡,中秋节过得很潦草。
这天江宁婆婆在房内梳头,水寄萍过来探望,江宁婆婆对着镜子轻抚着鬓角叹道:“哎,老啦,真是老啦。”
水寄萍接过梳子,替她梳拢脑后垂发,笑道:“婆婆,您这一头黑发这么浓密,比年轻人还好,怎么会老呢?”
江宁婆婆一听,扑哧笑出来:“丫头,难道展昭没和你说,我这头发是染过的?”
水寄萍有些惊讶,摇摇头道:“他没说过,您不说,我真的看不出来啊。”
江宁婆婆拉着她的手,对她讲当初如何为了白玉堂一夜白头的事。
水寄萍听得怔怔出神。
“在想什么呢?”江宁婆婆笑问。
“当时,您的心一定痛死了对不对?”
“自然是了。”
水寄萍想着,如果当时换做是她,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展昭坠河,生死未卜,她可能真的就活不下去了。想到这,她揪心不已,暗自祈求上苍保佑展昭无灾无难。
却又明白展昭这些年都在为他人奔波劳碌,哪里考虑过个人生死安危?不由得一阵心疼,泪水涌入眼眶,极力忍住才没使眼泪流出。
江宁婆婆见她红了双目,知她在想展昭,本想宽慰几句,奈何与她心境相同,也不知如何去劝。
江宁婆婆默不作声,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展昭从江宁酒坊动身前又将手中名册看了一遍,他用飞鸽传书,请包拯道吏部查找名册上的官员升迁资料。
信鸽五日后飞回,并捎回来一纸书信。信是公孙先生写的,言明这几日包拯到吏部去调阅资料,之后由他整理,只是资料太过庞杂,信鸽载重有限,是以包大人已派人将资料带到江宁。
等展昭拿到这些资料,安顿好来人,他便连夜翻阅,从中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
这些官员都是近年录用升任,而且遍布各州县的重要职位,这意味着什么?展昭的眉头紧紧的皱着。
西夏人觊觎中原,这是昭然若揭之事,然而,他们是如何将这些细作间人安插在大宋的,朝内是否也有他们的人,这完全不得而知。
也许,早在李何氏的“木马屠城”计策之前,他们就已经布好了一个大网。
“木马屠城”并不是阴谋的全部,它只是一个重要的环节,否则,李何氏如何会有皇宫布局图和这本名册?单靠一个李何氏,又如何完成这样庞大的布线?
西夏人的如意算盘是:即使被切断了一条线,其他线并不会受其影响继续运作,直到时机成熟,这些线会环环相扣,这张网发挥效用,网中的猎手便出动,肆意猎杀。
能布成这样的网,这布网的主使是个太可怕的人。他必须有强大的决心与耐性,不急不躁,让大宋江山在不知不觉中沦陷。
想通此节,展昭豁然起身,手紧紧的握住巨阙。
接下来,就是他与此人比拼耐力的时候了。
九月初,刚刚下了一场秋雨,天气开始转凉,街上落叶纷飞,显得一片萧索。
展昭在望江酒楼上饮着酒,看似轻松惬意。
这样的时节,饮着一壶暖酒,实在是人生一大享受。
然而,像展昭这样的人,是不懂得享受的,他来这里无非是要找到突破性的进展。
饮酒……展昭无奈的苦笑,微醺才是饮酒的最高境界,似他这样一壶壶的饮完,脑子却异常清醒,喝酒像喝水,还有什么乐趣?
近几日,他已不像从前那般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他先到江州府衙内逼着府尹协助他调查案子,他狠狠的丢下一句话:“此番展昭奉旨办差,若府尹大人不予支持,说不得展昭只好上禀陛下,问大人一个徇枉误纵之罪!”
府尹强辩几句,展昭更是把御赐金牌取出,压得这老官儿不得不低头。
展昭将江州城内的军防部署情况问明,又调阅了县志及其他一些私密的情报资料。
这番动作,令府尹头痛,展昭这尊大神算是赖在江州不走了。
他素知展昭难缠,却没想到竟难缠至此,气得这老官儿在私下骂道:“我与他同品同级,他却用圣上来压我,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险些把屋内的桌椅砸烂了。
展昭发现,江州城的望江酒楼最是可疑,一个酒楼而已,却有许多诡异之处,来往一些人看似单纯,实则是个传递信息的好地方。
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他,这里可能是整张网的秘密枢纽,只要在这里引蛇出洞,说不定能扭转局面。
展昭日日在此饮酒,虽然掌柜虽些许疑心,却也只道他是个酒鬼,虽不敢怠慢,也并不怎么热络。
展昭看明白了一些东西,来往此处的人,看似都是些贩夫走卒吃饭饮酒,也有些大商巨贾在这里歇脚住店。
但展昭目光是何等犀利?这些人中,有许多是练家子,还有那些商贾中,行动坐卧皆透着中官架,另有一些打手保镖之流,举手投足之间,明显有当兵之人所特有的习惯。
他们掩饰的很好,若非展昭与这几种人时时接触,能从最细微的地方看出破绽,否则任谁也看不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喧哗,酒楼掌柜亲自迎进来几人。
为首的是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相貌雍容,气度不凡,身后跟着五个人,皆是随从,身上带着行李。
掌柜笑道:“李爷,二楼‘清秋阁’一直给您空着呢,您的这些货物行李我会让人给您搬到隔壁,马车已牵到后院,会用上等的马料伺候。还有这几位爷,我们也都安排好了房间。”掌柜似乎早知道此人会来,早早的安排妥当。
那中年人有些不耐烦:“行了行了,每次都是这套,就这样吧!”
显然他是熟客,又有钱有势,才令掌柜的如此巴结。
展昭斟了一杯酒,轻轻嘬着,目光却在打量此人。
只见他双目光华内敛,必定是内功深湛之人,脚步沉稳,定力十足,他抬手整理了下衣服,他的手掌奇大,筋节交错,骨节突出,指骨上下一边粗细。
展昭心中一动,这人的掌功与内息修为可能犹在他之上。
这人知展昭一直打量自己,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
展昭索性举起酒杯,对这人道:“若不嫌在下冒昧,请过来对饮几杯如何?”
这人笑道:“哦?那是求之不得的了!”对掌柜道:“再上几壶好酒,我要与这位爷痛饮一番。”说着走过来坐在展昭对面。
半响,掌柜亲自端上几壶酒,这人给自己满满的斟上一杯,一口饮尽,杯口朝下以示诚意。
展昭也将杯中酒饮尽,放下酒杯,笑道:“仁兄海量,来,再饮!”他给这人倒上酒,自己也斟满了,然后当先饮下。
这人见他豪爽,于是道:“好,今天李某心中痛快,舍命奉陪!”
酒过三巡,展昭突然开口问道:“听仁兄口音似乎是北方人?”
这人道:“李某乃庆州人士。”
“哦?那里离西夏国不远啊。兄台来往南北,是做何等营生?”
“只要能赚钱,在下可是什么都经营的。”
“说来听听!”
这人爽朗一笑,道:“也没什么,从北往南,倒卖些皮草药材,从南往北,经营的稍稍多些,什么海南的珍珠,缅甸的玉器,沿淮的鱼米,有什么就卖什么。”
展昭附和的笑了笑,又道:“看仁兄器宇不凡,不似这等跑南北货的行商。”
“哦?那我像什么?”
“像……”展昭放下酒杯,双目直视对方,停顿片刻才笑道:“手握重权的朝廷命官!”
这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兄台真是玩笑了,我哪里像什么朝廷命官,来,来,喝酒!”
二人又对饮几杯,这人又笑道:“看兄台年岁尚轻,却是极为内敛,不知兄台何出高就?”
“在下混迹江湖,庸庸碌碌无所建树,惭愧的很。”
“看兄台眉目清雅,是为官运亨通之像,不妨离开江湖,投身朝廷,不知可否?”
“那是最好不过,只是在下乃一介平民,又如何做的了官呢。”
“看兄台手中之剑,绝非凡品,想来武艺超群,如今朝廷求贤若渴,凭你这身功夫,难道还求不得一官半职?”
展昭道:“仁兄所言甚是,在下自当投效朝廷,做出一番事业,也不枉这一生了。”
这人但笑不语。
展昭满斟一杯,道:“仁兄,我敬你一杯,谢你良言,请!”
这人道:“李某能交你这样的朋友,实乃快慰之事,来!”
两人貌似酒逢知己,你一杯我一杯的,不多时就将这几壶酒都饮尽了。
展昭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也明了对方也同样并未相信自己,这一番试探,并未探出什么,却对眼前的人格外的留了心。
这样的武功,这样的深沉,若非朋友,便是生平最大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