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后明王朝的历代皇帝的寝宫——位于皇城最中心地位的未央宫。
一个宫女执着琉璃宫灯脚步轻柔地缓缓走了进来,一直来到站在窗边望着天空清冷月亮的人身后,恭敬地福了福身:“陛下,现在已经是子时了,您该就寝了,明儿还要早朝呢。”
那个站在窗边的人穿着一袭代表尊贵华丽的紫色长袍,金色的滚边绣艺非凡,每一处都透着精致和华贵,她的一头瀑布般的黑色长发没有任何的束缚,就这样轻柔地泻在她的肩膀上,让这个透着霸道贵气的女人多了几分柔和。她半侧过头看了看身后的绿衣宫女,露出自己如玉的侧脸,如精雕细琢一般的美丽,眉间却透着一股子英气,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只见她摆了摆手,示意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一直站在她背后的那个绿衣宫女。她转过身子,揉了揉自己疲惫的脑袋,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长意,孤没事,你先下去吧,孤现在……根本无法入睡。”她的脑袋里不断反复浮现的,都是那个人的脸。
绿衣宫女满脸忧心忡忡,凝视着陛下带了几分寂寞苍凉的身影,心中也不由得想起了近几日发生的事情,自然知道陛下在烦恼的是什么,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是退下了。
殿内的灯都在她的示意下熄灭了,除了角落的几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只剩下月亮透过窗子洒下来的清冷月光,照亮了她所在的这一方小小天地,也给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她有几分疲倦地眯了眯眼睛,因为接连几夜的无法入眠和堆积如山的奏折,现在她的身体已经是疲惫不堪,但是脑子越异常清明,根本没有一点想要睡觉的意思。
看着放在桌上那手工粗劣的白色香囊,她忽然想起了那位离世已久的忘年交跟她说过的那句充满了叹息的话——
高处……不胜寒。
翌日,金碧辉煌的朝阳殿站满了穿着各色朝服的文武官员,而在那最高处代表后明君王地位的金色龙椅上,却坐着一位金色龙袍加身的美丽女人。她身上属于王者的霸气绝对不属于任何一代君主,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便是后明王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皇帝——武帝黎清歌!
自古以来皆是男子为尊,女子则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一生相夫教子,便是圆满幸福了。但是这样的传统偏生有人不想这么做,这个人就是黎清歌!她本是商贾之女,从小因为天资聪颖,受到父亲的宠爱,所以被允许读书识字,三岁时便通晓四书五经。
但是黎清歌显然并不满足于此,她还是偷偷摸摸读一些兵法史书,并且思想也越来越叛逆,认为女子应该和男子平起平坐,一时愤慨之下,便在十四岁那年瞒着家人女扮男装混入了军营,又恰恰碰上战争,便跟随大军一路征战,过了整整三年的戎马生活。
黎清歌曾经习过武,在战场上能杀敌无数,更重要的是她能够将那些纸上谈兵的理论完美地运用于现实之中,于是受到了军中将军的赏识,在后来皇帝陛下御驾亲征的时候,更是十分看重她,在战争结束之后便封她为虎威将军,官拜二品!
随着黎清歌年龄愈涨,身体的一些女子特征也掩藏不住了,所以她的女子身份终究被揭穿,引得朝中上下一片震惊,个个都是愤怒不已。本来这是欺君瞒上的大罪,足以让黎清歌满门抄斩的,可是皇帝陛下非但不愤怒,反而大力嘉奖了黎清歌,称她为当世女子之典范!
那时皇帝陛下将朝中上下的一切权利都紧紧握在手中,可以说是强势非常,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些大臣们也不好再多说,此事不了了之,反而给黎清歌带来了巨大的好处。
她被封为“护国公主”,也能够名正言顺地以女子身份上朝!
一个女人突兀地出现在朝堂上,那些大臣们自然不满,在皇帝面前没有表现出来,背地里却视黎清歌为眼中钉,没有一天不想着打倒她的。
这个时候,就凸显了黎清歌本身的能力和手段了,她能够走到今天,虽然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运气,但是运气以之为基础的便是她自身的能力智慧和手段了,也正是凭借如此,她才能够在朝堂上如鱼得水,一路封官加爵,最后在皇帝弥留之际,更是将她封为摄政王,辅佐当时只有六岁的新帝掌管朝政。
黎清歌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她热衷于权利,所以在当上摄政王的第三年,终于对新帝下手了,所有人都知道新帝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但是谁也找不到证据。
先帝本来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其他的世子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于是黎清歌顺理成章的上位了,以女子之身登基称帝,朝堂之上竟没有一人胆敢反抗。
武帝黎清歌登基之后,作出了一系列对发展极为有利的措施,这些在后世的史学家的评价中是极高的,有力地推动了后明的经济发展,打造了历史上有名的“武明盛世”。
今年,是武帝黎清歌登基的第六年,她二十八岁称帝,现在已经是三十四岁了。
黎清歌坐在轮椅上,用手撑着额头,慵懒地半眯着眸子看着跪在大殿上的男人——
“黎舒歌,造反一罪,你可认?”清冷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压抑着浓浓的怒火,让殿上的大臣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惹得女帝不高兴。
而跪在地上的男人听到这问话,身体一震,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那坐在龙椅上慵懒却不失霸气的女帝,心里忽然涌动着一股悲哀。
黎清歌、黎舒歌,他们本是一对同父异母的姐弟,舒歌犹记得年少时,他最崇拜的人便是无所不知的姐姐,天天像只小尾巴似的跟在姐姐身后,怎么甩也甩不开,后来姐姐莫名其妙始终,他还哭了好久,天天念叨着姐姐快点回来,可是真当再见时,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她是高高在上的将军、护国公主,后来更是成为了摄政王、女帝,而他还是当初那个爱哭的小鬼,站在原地看着一切的变化。
黎舒歌的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黎清歌见他并没有回答的意愿,腾地站了起来,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折子用力扔到黎舒歌身上,怒喝道:“这折子上全部写得明明白白,你还要狡辩么?!黎舒歌啊黎舒歌,孤念你乃孤亲弟,即使你多次对孤出言不逊,孤也没有怪罪于你!现在你倒好,直接给孤造反!你说!孤亏待了你吗?孤封你为平北王,赐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不要。”黎舒歌并没有害怕黎清歌的怒火,而是淡淡的回答道,“我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要我的父亲,我的母亲!你就杀了我好了,用那张曾经宣布将父亲斩立决的嘴巴,再次宣布将我杀了。”
“黎舒歌!孤……”
“黎清歌你还有心吗?!”黎舒歌竟然一跃从地上跳了起来,狠狠地瞪着黎清歌,“做人怎么可以绝情到这个地步!杀父弑母!你会遭天谴的!”
殿外立刻跑进来几个士兵,将黎舒歌压在地上。
黎清歌重新坐在了龙椅上,脸上淡淡的叫人摸不清她现在的情绪,只是冰冷地宣布道:“根据我朝律法,判叛贼黎舒歌斩立决,明日午时三刻执行!退朝!”
“退朝——”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大臣们纷纷退去,生怕武帝的怒火落到自己的身上。
看着跪在下方的黎舒歌,黎清歌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悲伤,但是这种悲伤很快就被掩饰了,那种被背叛的怒火充斥着她的心,她甚至都不想看黎舒歌一眼,一甩袖子起身离开,而宫女太监们迅速跟在了她的身后。
“姐姐。”黎清歌行至黎舒歌身边的时候,忽然听到他这样低低唤道。
黎清歌的身体一颤——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亲昵的称呼了?是她成为将军归来之后?还是成为摄政王之后?或者是登基之后?甚至是……她宣布将自己父亲斩立决之后?
她背着手停下了脚步,侧头看着黎舒歌,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是黎舒歌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便拖着沉重的铁链,在侍卫的押送下,一步一步离开了。
“舒歌……”黎清歌心口一痛,一股血腥气就要涌出喉咙口,她却靠着毅力硬生生憋住了,强撑着离开了朝阳殿。
就在黎清歌踏入未央宫的一刹那,殷红的血丝如同一条小蛇从她的嘴角蜿蜒而下,而正朝着她走来的宫女长意看到这样的景象,不由得捂嘴尖叫了一声。
“陛下!”长意扑过来,扶住了黎清歌摇摇欲坠的身体,“陛下您没事吧!”
黎清歌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而喉咙的那股血腥气直涌而上,猛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惊呆了一众宫女太监。
“太医!快点传太医啊!”
“陛下!陛下您怎么样了啊!”
混乱的嘈杂声传入她的耳里,黎清歌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却无法做出一点动作,现在的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仿佛置于海里,随着海水的起伏不停的摇晃着,她感觉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旋转。
一直到太医匆匆赶来,给她扎了好几针,黎清歌才感觉到舒服一些,沉沉睡去。
这一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却没有一个宫女太监敢叫醒她,他们这些在黎清歌身边服侍了好几年的人都有一种感觉——女帝……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黎清歌在长意的帮助下吃力地坐起身来,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甚至透着一股死灰色,看着甚是吓人。长意本来想劝她在床上多休息一会儿,可是黎清歌执意起身,坐到了檀木椅上,有气无力地询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快到午时三刻了。”
黎清歌的身体一颤,一口鲜血眼看就要喷出来,她却硬生生压下,闭着眼睛舒缓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这些宫女太监们哪敢忤逆她,只能纷纷退去,就连黎清歌的贴身宫女长意也一样。
偌大的未央宫,最后只剩下黎清歌一人。
她用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最后脚下一软,还是瘫坐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黎清歌感受到地面的冰凉,心里却异常的平静,只是喃喃地说道:“杀父弑母……天理难容……是吗?舒歌……慕尧……”她干涩已久的眼睛竟然氤氲着泪水,似乎就要夺眶而出。
她踏着无数人的鲜血和尸骨走上了这个地位,就连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也成为了这个帝位的祭品,就连那个爱她爱到刻骨铭心的人……也是为她而死,现在,连最后的弟弟也要失去了吗?
多年郁积的心疾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面爆发,让黎清歌再也承受不了,倒在了地上。
“我累了……真的好累……”黎清歌喃喃地说道,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都抽搐起来,七窍都有血丝如小蛇般蜿蜒而出,那种疼痛感让黎清歌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在灼烧一般。
“午时三刻已到——斩!”那遥远的声音似乎就在她的耳边回响。
黎清歌嘴边缓缓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容,眼神也开始涣散起来——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她只愿做平平凡凡的黎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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